“我在回来路上买的。”这是早就编好的借口。
“不对吧,今天商场都没开门。你哪里买的?发票给我看看。”
狄梦云低着头不应声,脸已经红了,她一说谎就是这样。母亲眉毛垂下来,又露出泫然欲泣的脸,“ 唉,你这孩子,我和你说过,不要去拿别人的东西,你怎么还是收了。你拿了之后,他们怎么看你啊。都是我不好,没教好你。”
她的手捂着胸口回房间,狄梦云追着要解释,她自然不听,眼泪滴答道:“你还能不能还回去?能还回去的吧,就还了吧。算是妈妈拜托你了,算我我求行不行?”她母亲是个软调子的人,很少动气,总是落泪。但刀子能刺人,绳子系在脖上也是绞刑。正是她的和风细雨,狄梦云才总是无从反抗。
她叫叔叔的男人无奈何地冲她微笑,“那你还是去吧,别让你妈妈伤心。早去早回,等你吃饭的。”
“不用等了,我在外面吃。”她摘下耳钉时,顺手拭去了眼角泪。
出了门,再走二十分钟去地铁站,她的皮鞋穿旧了,一路上有小雨,湿进袜子里,脚趾冷得麻木。她也在风里瑟瑟发抖,人冻僵了,也就顾得不伤心了。
再回到杜家时,天已经黑了。她在地铁上写了一长串话准备发给杜秋,都觉得不合适,又全部删掉,越想越耻辱,只恨不得找条河跳进去死了干净。她拼了命读书,不是为了争气,而是迫不及待要插上翅膀飞离这个家。尊严本是使人坚强的,戳在她身上,却是更易碎,尽是玻璃的渣子。贫穷下战战兢兢的体面,近于一种屈辱。
不知不觉到了杜家门口,她踌躇着不敢进,还是保姆透过窗户看到她,过来开门,又把杜秋叫来。杜秋见她眼眶微红,瑟瑟发抖的样子,也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冻成这样子,不要紧吗?”
“我没有地方去。我爸妈离婚后都再找人了,他们忙着和那个家过年了,我没带家里的钥匙,没人给我开门。”坦白实在太屈辱了,连这工作都会保不住。她忍不住撒起谎来,倒宁愿现实如此。
“你也不容易,进来吧。在我们家吃个晚饭吧。等你家里有人,我再让司机送你。”她侧身让她进来,又见她已经把耳钉戴上,不禁微笑,“你这么白,果然红色合适你。”
“是您的品味好。”她低头,面颊也是微微发红,说不清是不是风吹的。
第20章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不理解!
白羽翎要值班,没时间回家过年,而且房子空置着要花钱。杜秋不在意,她却是掰着手指头数,索性就把父母接过来住,反正房间也充裕。
从火车站把他们接来,果然是大包小包,怕她想家,带了不少土特产来。叫了出租车回房子,司机自然以为他们是乡下人,听到她报地址,眼神又变了,带点意味深长的打量,故意道:“那里的房子不便宜的啊。你倒是很厉害啊。”
白羽翎不多理睬他,道:“对啊,我彩票中奖了。没办法,运气好,别人就是羡慕不来。”
她父母没敢插话,下车来才问她怎么回事。他们至少认识新天地,清楚这不是工薪族的家。白羽翎淡淡道:“朋友送我的,说我不住,他死不瞑目。”
他们是很普通的家庭,很普通的夫妻,生活无非是短暂的拌嘴和长久的扶持。白羽翎什么都不敢和他们说。进到这陌生的豪宅里,他们先是大声惊叹,然后又束手束脚,不敢穿着外衣坐在沙发上。他们一个劲地追问究竟是怎么样的朋友。
白羽翎道:“其实也不算是朋友,是医院里的病人。他很有钱,我照顾过他,他想回报我就帮我租了这房子。其实我不想要,但是他已经把钱付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母亲很实在地问道:“你这样算了算收礼啊?你们医院知道了,会处分你吗?”
“那倒不至于。他就是钱多到没地方花。”
父母间交换了一个眼神,淡淡带笑意,好像有些了然。父亲道:“他是不是喜欢你啊,男的女的,照片有没有,有没有结婚。”
白羽翎一摊手,“男的,没结婚,挺好看,快死了。最多也就是一两年的命。他给我这房子,也是钱多得没地方花。想让我多记得他一点。”
他们都沉默了,一时间理不清这百转千回的故事,都估望着她的脸色说话,“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知道!”她忽然就失态了,大吼大叫起来。正因为是家人,心里松弛着,才敢这么放肆发泄。“都是因为他,我当医生已经没那么开心了。我对他很愧疚,他的病如果早一点发现,不可能是绝症。他明明出院的时候给我留了联系方式,我去看一次就好了。他现在对我越好,我越是觉得愧疚。什么都不能做。”
她简略说了林怀孝发病的由来以及他和杜秋的婚事,带哭腔道:“我到底应该办?”
母亲知道她辛苦,把她揽进怀里哄她。父亲叹口气道:“那你就多去看看他吧,他也没个能说话的人,这房子你也别退了,倒不是钱的事。你退了,他更不安心,怕你什么时候就不去了。你是医生,是要多照顾照顾病人的情绪。”
“那谁来照顾我的情绪啊。就这样了吗?他就应该在这样的环境下等死吗?为什么人的生活会是这样子?”
父母特意拿来看两块包好的腊肉,没地方摆,就用绳子挂在客厅钓鱼灯上。她一激动,拍了一把灯杆,两块肉也跟着上下摇晃,看着她眼角湿润。
“算了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的爸妈也有自己的想法,可能有苦衷。你要理解些。”
“我就是不理解。我不理解明明是家人,为什么要疏远防备?我不理解,为什么离婚后就不把亲生儿子当一回事。我也不理解,他们都这么有钱了,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有问题。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不理解!”
“冥冥之中有定数,每个人的命老天都定好了。你不理解也要理解。”母亲拍拍她的肩膀道:“别想了,吃饭吧。今天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她起身,顺手从灯上取下一块肉,拿去厨房切。
叶春彦带着汤君回汤雯父母家,虽然事先说了不用接。但汤雯的父亲还是等在高铁站。他看着更老了,像是放在泡饭里剪了一半的萝卜干,驼着背,面色蜡黄。他见了叶春彦,点了点头,也没有其他话说,就道:“还挺冷,让小孩子多穿点衣服。”
汤君管他叫爷爷。因为叶春彦没有父母,也就没什么称呼上的区分。她背着个粉色的书包,爷爷接过去,帮她拎着。
坐出租车回去,家里已经布置好了,门上新帖了春联,桌上已经摆了五道菜,汤雯的母亲还在厨房里忙活,系着围裙出来,道:“菜不多,随便吃一点。”他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她也说的这句话,不过那次还在客厅待了一会儿,打量着他,笑道:“小雯给我看了你的照片,你不太上相了。”
汤君的书包里放着期末考试的成绩单,除了语文,都是满分,这次作文写偏题了,但还是年级第一。不过她太喜欢在考场用草稿纸折纸飞机了,老师特意和叶春彦谈了,影响不好。
两位老人都很开心,说她聪明,像是汤雯小时候,不用教。又悄悄着那余光扫叶春彦脸色,怕他不高兴。他们总是拿他当客人。
包里还有一本画册,是叶春彦特意让她拿来的,是她的日记本,每一页就用蜡笔涂满,“这是爸爸的朋友带来的水仙花,很香的。这是我捡到的小猫,我爸爸的另一个朋友还被猫咬了。这是爸爸照顾小猫。这是小猫把爸爸的袋子咬了一个洞,爸爸在教育小猫。”后面几页是她的美术课作业,用彩纸剪出来的小花和猫头鹰。
奶奶道:“做得真好,能送给爷爷奶奶吗?”
汤君点头,她接过画册放进了汤雯以前的房间。汤雯的遗像也摆在里面,他们先去拜了拜再吃饭。叶春彦还记得他们在这房间里有个吻,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汤雯只是觉得在家里背着父母接吻很好玩,就把他拉到一边。她那次还擦了点口红,吻到他嘴角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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