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薛白换了一身便服,出了宫,却在宫门处遇到李岘前来求见。
    “殿下这是往何处去?”
    “有些私事。”
    “臣有一事禀报。”李岘行了一礼,道:“臣听闻,杜有邻之子杜誊今日在城外办了一场表演,声势颇大,其中还有舞马衔杯。敢问,可是为庆祝天长节?”
    薛白道:“想必不是,天长节在八月初五,今日是八月初二。”
    李岘道:“既然殿下还记得天长节在八月初五,岂能容杜誊如此行事?此举,与欺辱太上皇何异?!”
    “误会了。”薛白道:“梨园、教坊已被裁撤,这表演出于伶人们自谋生路。并非朝廷举办的庆典,选在哪天,俱是民间自发所为,总不能因太上皇生辰在初五,便不许百姓在初二载歌载舞?”
    李岘被这话噎了一下,之后脸色愈发严肃。
    他上前一步,以示不再谈论套话,而是掏心掏肺地说两句。
    “我正是因为相信殿下,所以才敢来相劝。世人本就对殿下所有猜疑,当此时节,殿下更该对圣人、太上皇表现出孝行,又岂可反其道而行之?”
    薛白便问道:“李公何以教我?”
    “何不将表演改到八月初五?”
    “方才说过,这并非朝廷举办。且时间早已定下,岂好临时更改?”
    “朝廷有何事不能干涉?孰轻孰重,殿下难道分不清吗?”李岘道:“正是由民间自发为太上皇举办庆典,方显我大唐国运昌隆,岂非更好?若殿下实在为难,让其连办三日,延长到天长节便是。”
    “朝廷若干涉,对乐师伶人可有赏赐?”薛白问道。
    朝廷没有让人平白干活的道理,否则传开了反而要有损朝廷声威。
    李岘遂点了点头。
    薛白便问道:“若如此,与以前有何区别?朝廷缩减开支之目的何在?”
    “这难道不是故意不办在天长节吗?”
    “若民间真的感念太上皇的恩德,又岂会忘了他的生辰?”
    薛白知道,杜五郎选日子时,根本就没考虑这么多,或者说就是单纯不在意李隆基是哪天生的。
    李岘听了这有悖孝道、有违忠诚的话,沉默了片刻,表情有些震惊。
    “太上皇办天长节庆祝诞辰,圣人改岁首以彰显功绩,这些除了带给百姓负担,有何作用?百姓只希望没有战乱之苦,没有税赋之重,安安稳稳地过好日子。别自欺欺人了,人们不在意天长节,这個‘八月初五’也根本不是天长节,天冷了,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
    “殿下!”
    李岘震惊不已,无法苟同薛白的这一番言论,本想说太上皇一手缔造了开元盛世,对百姓也有着莫大的功绩。
    然而,薛白却道:“‘想使米粟贱,莫过追李岘’,这是长安百姓当年挽留你的话。两三年前关中大雨,你心怜百姓,屡次对太上皇敢言直谏,被贬出长安。百姓是否感念太上皇、圣人的时历是否合乎农时,你真不懂吗?”
    随着这一句话,李岘正要脱口而出的叱责之言便说不出来了。
    薛白微微一叹,亲手帮李岘把身上的大氅紧了紧,然后抬起头看向天。
    今天是个阴天,天色并不好,云压得很低,但胜在无雨无雪。
    “过两天,很可能要下雪了。”
    李岘于是也抬起头看向天空,一阵冷风吹来,让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确实已经是十一月了。
    试想,倘若再过三天,大雪纷纷,长安城却还在庆贺天长节,认为那是八月初五,岂非是另一种嘲讽?
    感到手掌被拍了一下,李岘回过头来,只见薛白将一张票据放在了他手里。
    这票的材质普通,只是一般的竹纸,工艺却很了得,印的花纹颇为复杂,难以仿制。
    至于上面写的内容,则难登大雅之堂,无非是长安城外有大型表演,广召百姓前往观看。
    李岘再一看上面的时日,写的却是十一月初二的午时。
    他不由叹惜,民间果然还是不认可圣人所改的时历。
    ***
    时近午时,春明门外,一场表演快要开始了。
    除了万年县派出了衙役维持秩序,果然没有任何的官署参与,说白了,与街头卖艺是一个性质,只不过是规模更大,水平也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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