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十分自然地讨论,不察蓝盼晓怔怔瞧着她们的背影,回过神来,抬眸望着翠竹潇潇,微微抿紧了唇。
明宝盈去城中抄试卷,临去前同林姨说的时候,她恍恍惚惚的,可忽然回了神,一把攥住明宝盈的手,道:“带三郎回来?”
明宝盈哪有这等本事,跪在林姨跟前红了眼。
林姨拂掉她的手,再不说话,老苗姨在旁冷眼瞧着。
明宝盈住在城中没有回来的当夜,林姨不知怎的不肯歇下,起身里里外外走了一大圈,众人挨个解释说明宝盈过三两日就回来,只老苗姨‘哼’了一声,道:“人家不是想女儿来的。”
正要下床来看看林姨的明宝锦缩回了脚,蜷进了被窝里,决定想一点愉快的好事。
她选择回味起晚膳时吃的豌豆饭,米饭里虽渗了很多粟米,但被蒸煮过后香气柔和,夏日的豆荚新嫩甜幼,带一点点微脆,明宝锦捧了碗细细嚼吃着,只觉得越嚼越甜,是真切的甜味而非幻觉。
“你自己一个人美什么?”明宝清把明宝锦的小脸从被窝里挖出来,摸摸她有些濡湿的额发,不解地看着她闭着眼翘着嘴在那笑。
明宝锦笑嘻嘻地拱进明宝清怀里,道:“明天吃莴苣好不好?”
前院那块小地里的各色香蔬都长出来了,明宝锦侍弄得很用心,每隔一日就会摘拔一次草,如若不然,野苋菜就会霸道地挤满整个菜地,虽说嫩苋菜也好吃,可总也想换换口味,不能都被苋菜挤没了。
尤其是种了莴苣的那一角,莴苣初生时长得很慢,叶片贴着地,偶有一只小鸡逃逸出去,准是冲着莴苣嫩叶去的。
明宝锦日日盯着,熬到天气渐热时,她惊讶地发现莴苣长得飞快,叶片茂密,茎秆直生,鸡仔们虽也长大了些,但也只能望洋兴叹。
“嗯,老苗姨说茎变成白绿色就好吃了。”明宝锦对这些事儿记得很牢。
明宝清合着眼,轻声感慨了一句,“老苗姨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阿耶教的呀。”明宝锦很自然地说,“她阿耶阿娘就生了她一个,她小时候一家三口住在万年县的福民乡里,也是种田人家。”
“福民乡?”明宝清觉得这个地名曾过耳,睁开眸子想了想,道:“圣人还是公主的时候,及笄那年先皇赐下一个紫薇花园,好像就在福民乡。”
这种事情明宝锦不知道,只道:“紫薇花园?漂亮吗?”
“漂亮自然是漂亮的,而且还很挣钱。那个花园集齐天下紫薇花种,白粉红紫皆有,”明宝清摸摸明宝锦的发,道:“紫薇花是药,治风疹、痈疽、疮疖,长安城里大多数孩童肯定都洗过紫薇花煮出来的药浴。”
“那我洗过吗?”明宝锦急急问,这对她来说似乎很重要。
明宝清记不得这种事,却很斩钉截铁道:“自然。”
黑暗之中也感觉到明宝锦在笑,明宝清默了片刻,又问:“那老苗姨的父母是不是去的很早?”
“是,好像是小青鸟那般大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去世了。”明宝锦觉得明宝清好聪明,问:“大姐姐怎么知道的?”
谁会将独女当成一个冲喜的物件?
“那她后来只怎么过活的?”明宝清不答反问,还好明宝锦不纠结这个问题,想了想道:“好像是说在叔叔叔母家中寄住。”
话说完,明宝锦意识到了什么,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堪堪避过的一个抉择,忽然卷了被子又缩起来了。
明宝清碰碰她,明宝锦皱皱鼻子,顾左右而言他。
“要是有波斯菜的种子,现在种下去,秋日里收一波,秋日里种下去,冬日里还能吃到呢。”
“那阿姐给你买种子吧?”明宝清问。
“可老苗姨说,只有大庄园里有种波斯菜,而且存了种子都是自用,咱们从前也是这样吗?还有白菘、茴子白什么的。”明宝锦困惑地问:“不过为什么呀?为什么不让大家都种呢?”
明宝清被明宝锦问住了,为什么呢?
难道真是贫士之肠适藜草,富者之口餍膏粮?
‘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可鸟瞰之人,只会想到贵贱如云泥,下民低贱,有千般不配的。’
明宝清还在想要不要同明宝锦说这些话,却听明宝锦开口说:“苗姨说,这样才能分了上下尊卑。”
“嗯,因为人无我有,才会显得高人一等。”明宝清惊异于苗姨的洞察敢言,道。
明宝锦翻了个身,合上眼的同时说:“我觉得不太好。”
“因咱们眼下吃不着了,所以觉得不好吗?”明宝清总觉得自己这个小妹妹很有天然灵气。
“唔,也不是,”明宝锦一时说不出自己感觉来,只道:“旁的也就罢了,本就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占为己有呢?”
“所以说天地莫施恩,施恩强者得。”明宝清说。
“哇。”明宝锦觉得明宝清说得很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一种好,准确毒辣还嘲讽,她又觉得自己有点笨,问:“三姐姐替我开蒙后,我也能说出这些话了吗?”
明宝清忍不住笑,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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