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这样,吓死人了!”钟娘子别过脸去,但又说:“阿家从前也不这样。”
蓝盼晓起先还以为老人家是病中无趣,所以看看窗外,可听见院外时不时就有拉了席草来卖的农人前来,钟娘子上前去询价还价,那双眼就一直跟着。
蓝盼晓这才意识到,这老婆子是在监视钟娘子呢!
“久病之人难免心思扭曲些。”蓝盼晓想安慰钟娘子,她却摇摇头,伸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道:“我不怨她,是我自己不争气。”
说着,她坐到一捆柔韧的席草旁,抽出两束开始编,道:“我算算,给你们两张席、两卷帘、一对蒲团和六双草鞋吧。”
蓝盼晓知道她已经算多了,道:“你不为难吧?”
“我若是个成日吃白饭的,自然为难,可我自嫁进他家起,就跟着大郎学草编,忙也一起忙,累也一起累的,这点主总能做,更何况大娘子做的那三架绣架,连阿家看了都夸,就算给了柴火,也还是我们占便宜了。”一束束草在她指尖折来折去,钟娘子微微笑了起来,道:“我大姑姐瞧见那绣架,也喜欢的不得了,想昧一个走,姊妹俩吵了一架,她这才气走的,嚷嚷着‘你们都顺着她,只作践我!’”
“竟还有这事?哪有抢妹妹嫁妆的?”蓝盼晓摇了摇头。
“她觉得自己嫁得不好,自然看什么都不顺眼。”说着说着,钟娘子面上笑容也消失了,忽问:“你家大娘子新买的那头驴,要多少钱?”
蓝盼晓道:“足要五两多呢。”
“牲口价钱又涨了呀,唉,会念书真好,”钟娘子感慨道:“我小姑子说,嫁妆里也想要一辆驴车,车还要好的,带顶棚的那种。说自己是嫁到城里去的,求个来回方便。其实她也就是孩子心性,里里外外都比着你家几个女娘,可又只比些皮毛,上回瞧见大娘子穿了身胡服,她也要,瞧见三娘子提了个书箱,她也要。”
“嫂嫂。”
可见背后不能说人,一说人人就来了,蓝盼晓抬头望去,就见周小娘子站在屋门口,看着院中轧草时冒出来的阵阵绿烟,用帕子掩着口鼻,蹙眉道:“娘让你喝药去。”
第042章 山鸡和阉鸡
席草田割过之后留着短短的草茬, 其实这草茬可以留着明年再长席草的,但若是这样,长出来的席草会变脆不少, 韧性不足且还长短参差。
周家说得很明白, 这种席草他们是不会要的, 所以老苗姨还是留了席草籽等来年再育苗移栽。
稻谷收回来之后要晒要收要脱壳, 席草没有稻谷那么麻烦,但也要晒要撕。
明宝锦的手太短了,用刀片在草头上割开一个口子后, 不能一口气将厚实长条的席草撕到底, 每每都要分好几次。
撕草这活做起来单调,干久了也吃力,但跟其他的庄稼活计相比又算清闲了, 且席草能整整齐齐撕成薄厚相当的两条, 莫名就叫人觉得有种舒心之
感。
林姨就很喜欢撕席草, 蓝盼晓坐在边上绣帕子, 能同她搭档。
水稻收割后的田里,大多人家都会紧赶着种上萝卜或者菜豆一类的,也算是给冬日里多储存一些粮食。
老苗姨和明宝锦也跟着游老丈马不停蹄地种了点萝卜下去, 好赶在大地霜冻之前能再收获一波。
游老丈忙过这一阵就病倒了, 大约是累的,要好好休息几日。
游飞向明宝清要了一把木刺, 去山上设了几个陷阱,下了一把稻谷做本钱。
可山上的野物机灵着呢, 游飞守了好几日, 才抓回来一只山鸡,他生怕自己把山鸡给做坏了, 就来请老苗姨帮忙,好给游老丈补身子。
游飞脸上脖子上全是割稻晒稻留下的晒伤,后颈上的蜕皮到现在都没好,腿上又都是去守陷阱时被虫子咬的包,颧骨上还有一长条被树枝划破的浅口子,浑身上下真真没有一块好肉。
虫子包很痒,伤口长肉也痒,他按捺不住抓抓挠挠,像只脏兮兮的小猴子。
但这不是脏,只是拼命讨一口食的痕迹。
“别抓了,又要抓破了!”明宝锦拽住他的手腕,问:“脸上很痒吗?”
“嗯!”游飞忍着难受没把手缩回来,明宝锦的手指甲剪得干净,甲弧圆圆又齐整,她轻轻给游飞挠了挠脸,又用指腹揉了揉他的颧骨,“好一些吗?”
“嗯。”游飞觉得脸上不痒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很烫,不是被日头蒸晒得那种发烫,而是他掩在暗中一眼看见猎物掉入陷阱扑腾不出时,那种心脏狂跳,血液涌到脸上的那种烫。
他慌里慌张地低下头,仔仔细细拔山鸡的毛,正好方便了明宝盈往他后颈上涂瓜藤水。
游飞闷了好一会子,把鸡毛都给拔光了,才又开始说话。
“就这样了,翁翁还记挂着搓麻,我家后坡上的花生、芋头,还有去交公粮的事情呢。”
明宝清背着一篓老芥菜进门时,恰听见游飞这句话。
“什么时候交公粮?我用驴子套了车带你去,叫你翁翁别去了,安心在家里养着吧。”
“谢谢大姐姐。”游飞连忙说:“还早,说是下个月收公粮呢。粮也要晒啊,湿粮衙门是不收的,还要加罚呢。”
明宝清背回来的这些芥菜是老苗姨和明宝盈随意种在屋后没人要的荒地上的,所以长得乱七八糟的,而且里头有两种芥菜。
一种黄芥,这种芥菜籽是就是拿来磨芥末的。另一种是油芥,籽是拿来榨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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