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小郎窝在角落里,不甘地说:“你心也太偏了。”
里正正值壮年,眼不花耳不聋,当即拍案道:“我怎么偏心了?搭水车有你的份吗?你家是出了力,还是出了钱?”
累得卫大嫂又是卖尽了可怜,最后文无尽总算发了慈悲,说定秋后交粮,在欠粮之上还要多算两成。
小院和田产,文无尽本是打算还给蓝盼晓的。
蓝盼晓本来推拒了,但文无尽笑呵呵说物归原主,又说:“反正日后也是一家人。”
游飞一边扒饭,一边很佩服地看着文无尽,觉得他似乎是某种榜样,但具体是什么榜样,他又还没琢磨明白。
蓝盼晓红着脸想了想,说:“我们虽没落了贱籍,户籍上却是畸零户,不知道这田产房契好不好落在名下的。”
“那去衙门办个女户如何?”文无尽说。
蓝盼晓轻轻摇头,说:“元娘早先有打听过这事,可以倒是可以,就是银钱疏通要耗费不少,毛算算,百八十两。”
这事儿其实有个很好的人选去办,但大人们各有顾忌,谁都没有提,倒是游飞练腿脚时同严观提了一句。
严观也没做声,只是让里正出了一份手书,又让他去乡长那跑了一趟,等年末衙门里重新计户籍账的时候,就能变更了。
这事儿严观做了也没说,是里正说出来的。
怎么能不说呢?这事儿可算他给明宝清的一份大人情呐!办了这事儿,秋后粮食少些也说得过去了,他自然要提的。
不过里正没碰上明宝清,他是跟正好放了旬假的明宝盈说的。
明宝清这些时日白天都不在,青槐乡一共有五个里,乡长请她去别处也建水车。
青槐乡的乡长致仕前曾做过县令,如今虽上了年岁,眼界却没有退。
明宝清帮各个里建水车,也是没有钱的,但每日都由乡长家的仆役送饭食,且小驴车驶出去,没有一日是空着回来的。
因为有未央里的这个水车在,谁都知道水车的好处,明宝清肯
这样顶着日头来去,送到她小驴车上的瓜果豆粟,是感激,也是讨好。
只是这世上哪怕是金子造的人也会被嫌弃重,不少人怨明宝清不把水车造得离他家田亩近一些,但都是背后嘀咕居多。
所以这句话冲出来的时候,黑蛋人都傻了,骂人的话憋在喉咙里,涨得他脸都红了。
“建在此处,因为最合适,没有别的原因。”明宝清倒是不意外会听见这样的声音,又问:“你家的田在何处?”
“明娘子别理她,”有个声音清脆的妇人道:“他家的田连沟渠都没挖,从老子懒到儿子这辈了!知道您要来建水车,里正就叫咱们把断掉的荒掉的沟渠都凿开了,就他不信您有这本事,眼瞧着水车动了,水来了,就在这说起屁话来了!”
妇人是存心要来上一架的,把这话一说,随即就掩到人后去了。打架么,自然有郎君们去的。
既是这样胡搅蛮缠的人,的确没有必要再理会,明宝清上了驴车,嗅着满车的瓜果香气,倒也不觉得闷热了。
因为明宝清缺人手,又觉得黑蛋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有几回造水车都带上了他,黑蛋也乐意。
只是他聪明归聪明,却是一个字都不认得。
“你去文先生那学学吧。”明宝清说。
黑蛋一想就觉得臊,扭捏着问:“您觉得有必要?”
明宝清郑重点头,黑蛋一咬牙,说:“好,那我就去!”
夏日的蔬果长得特别快,车门一打开,好像剖开了一个菜园子。
自家的棚架也不爬瓜藤了,老苗姨真正种上了葡萄,成了一个葡萄架,小手掌一样的叶片在风中招展,已经凝出了小小的碧紫珠果。
明宝清没有在别人跟前过多透露过自己的喜好,但有时候,她觉得那些乡亲们有着一双很狡黠的眼睛。
他们送茄子给她,也送茄子花,浓紫色的柄端,刮去了刺,浅紫色的花,其实比很多养在盆里的花还要独特漂亮。
但大部分的人都忽略了花,只看到果。
他们送她瓜,还送她小嫩瓜,手指粗细的小刺瓜,根本还没长开,还蜷着,覆着一层细细绒毛,但汁水饱满口感脆嫩,比果子都不输,只是吃小瓜崽未免太奢侈了。
他们送她豆,五花八门分了好几捆,短一些,他们叫‘不爬架’,长一些的那种要搭架子,就叫‘裙带子’。
‘裙带子’又细细分了四大捆,嫩的,不老不嫩的,老了点的,老苗姨收拾起来很方便。
嫩的,就腌着吃,盐巴浸透,香油一泡就行。
不老不嫩的,焯了水晒起来,存起来等过年杀猪那阵拿出来炖鱼炖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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