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两位宇文是亲兄弟,所以也就很少见他手下的人来户部催要个什么。但宇文主事如今成了宇文外郎,他管的东西多了,就不能只盯着原先那点地方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火药监提请银钱的批文到现在都没有下,这么些日子以来,明宝清还是头一次进户部的官署。
‘美人啊,这么近,这么活色生香,只不过身上没什么脂粉香气,脸上没个笑模样的。’
那些人正想入非非呢,被美人一口冷肃的语气呵住。
“我原以为户部人人忙得很,所以银子迟迟不下来,情有可原呢,可一瞧,个个叉着手,拧着腰,探着颈,倒似闲养了一圈鸭子!”
未等工部的那些闲散小官回出什么话来,明宝清伸手一点其中一人道,“便是你,前月户部官署里烂了一扇
窗,天天来催人手的,郑主事原本在外修缮工事,特调人手回来替你们户部拣砖,如今轮到我们工部有差事要办,日日上门倒要挨个将你们的脸色看遍!”
那小吏原本诺诺的,瞥见来人顿时挺起含着的胸。
“明大娘子为何如此气势汹汹的?郑主事行的方便,怎么叫你扯来给自己添光了?”张六郎闻风而至,因在自己的地盘,格外有底气些。
“这当然是因为郑主事从来视我如晚辈般和煦,待我照顾有加,有个什么难办棘手的差事,他都愿意替我担下,这样一位值得敬重的好主事自然不会介意我用他的人情,行自己的方便了,毕竟同在一个官署。”明宝清勾了勾嘴角,眼底一点笑意也没有,“咦?张小主事怎么有此一问?张老主事待你,不是也如此吗?你我同沐此种恩情,不必赘述了吧?”
张六郎从前就有些怵明宝清,当初与明宝珊定亲行射礼时她就给过他下马威,可张六郎就不信了,明家都被抄光了,她还能傲气?
“呵,明大娘子毕竟是少来我这了,明三娘子如今在这里拨算盘,你也常来往啊。好让他们熟悉熟悉你们明家姊妹的嘴脸,花般样貌,各有不同。”张六郎也扯了扯嘴角,道:“不过么,我的人也是该调教了,太愚鲁了,胆敢冒犯上官就是不对。”
“到底是张六郎有底气啊,这话你敢说我倒不敢了,不过是个主事罢了,称什么上官呢?”明宝清直直朝张六郎走过去,从他身侧擦了过去,背后长弓的一头在他肩头重重磕过,“烦请小主事写批文,拿银子。”
她还能。
第141章 非心服也
明宝清这反客为主的态度弄得张六郎一怔, 见她居然准确地拐进自己院里去了,连声叫道:“大胆!无礼,你太无礼了!”
支度司衙门在同在一处办差, 明宝清听明宝盈大略提了一下, 又不是什么迷宫, 就那么一拐, 自然不会弄错。
张六郎办差的地方是一间大开间,他居正中,门窗开阔, 书案宽长, 还有待客的茶几、茶盘、矮榻,两侧则是各位主簿、算官待的地方,瞧着挨挨挤挤的, 人在里头像关在箱子里。
对面就是则老主事办差的地方, 眼下正是阳光明媚没风没雨的好时候, 所以都敞着门窗, 一眼望去全是簿册,也分不出主次了。
明宝盈坐在东侧的半扇窗子里,隐约见她正低头拨着算盘, 明宝清没有出声打搅, 但明宝盈心有灵犀,在明宝清转身看向张六郎时抬头看了过来。
“税银已经清算, 田赋还未到收缴的时候,支度司没那么忙。”听到明宝清这样熟悉支度司的情况, 张六郎下意识要去看明宝盈, “常识而已,小主事不知道吗?张郎中教你太少了!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呢, 嫡出不中用,庶出也可以,反正都是他的血脉。老主事倒是个实诚人,只他教的你又不愿意学。六郎啊,那阿姐教你。”
张六郎被她这番挑衅的话气得几乎要冒火,却听她忽然沉下了声调,又公事公办起来。
“军器坊这一回只请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从上至下的手续齐全,公文是六日前我手下的人亲自送到你书案上的,照理来说三日内要批复,为什么昨日来问,竟都无人理会?”
“我照足了规矩办事,自不会徇私。”张六郎十分有底气,只差指天戳地,“什么火药监,听都没听过,焉知不是你弄出来攫取银子的名目!你们工部议过了,我们户部还要再议!”
“六日还没议完吗?”明宝清问。
“议完了,不批。”张六郎拿过一张纸,在上头画了一个叉,扔向明宝清。
纸张轻薄,只飘了一下,又缓缓掉在明宝清足边。
她垂眸看着,道:“理由?”
“无用!无用就是理由!真以为我不知道呢?不就是个丹炉子?!军器坊的炉子还少吗?城外那么多的炼炉哪个我不知道?费了多少银子?你倒是个有野心的,母豺狼!”张六郎终于骂痛快了,又走近一步,以一种自以为是的口吻道:“并在军器坊下边搞搞就是了,还单设,还去禁苑外建,我们户部的银子出自国库,可不是你工部的私库!”
“原来张小主事如此忠于职守、克己奉公,这一番话实在是振聋发聩,令我反省自身啊。”明宝清老神在在地瞧着张六郎喘气平复,笑道:“隔行如隔山,户部与工部想来也是如此,叫小主事觉得火药监无用,想来是纸上写得不够透,倒不如亲眼一见。”
张六郎莫名紧张起来,道:“我才不去你们工部!”
“小郎君娇生惯养,人生地不熟的会害怕?”明宝盈无不讥讽地说:“那我在这里炸给你看?
“你敢?!”张六郎呵道。
“这又什么敢不敢呢?”明宝清好笑地看着他,道:“即便失控,到头来修缮还是我们工部的工匠,于你有什么麻烦的?”
张六郎不信明宝清敢炸,可她竟是一样样开始掏东西了。
明宝盈正抚着窗框而站,轻描淡写地道:“阿姐,火药你怎么好随身带?”
“从工部衙门到这才几步路,我又不颠不玩火,怕它炸什么?”
明宝清用来装火药的匣子并不大,而且是陶土塑出来的,看着很笨重、硬实,但这种陶土防潮吸热,比寻常的布袋要稳妥多了。
她把那火药匣子掏出来的时候,张六郎和他身后那帮小吏齐齐后退,还跌了几个人。
明宝清有些诧异地瞧过去,道:“藏库里日日在炸,你们怎么怕成这样?既是知道怕,又为何说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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