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临街的铺面后,兰陵坊里除了民居就是官园子, 回家的路有很多条, 有些小路热闹, 沿途都是百姓家的饭菜香和娃娃哭声, 有些大路反而冷僻了,走过去全是篱笆院墙,望进去不是冬末春初时尚且萧条的林子, 就是带着点鱼腥气的塘子。
这些路明宝珊都很熟悉了, 甚至比道德坊的某些小径还要熟络,她心里想要卖了道德坊的那间小宅院,彻底搬来过来与姊妹们同住, 但又知道朱姨是更喜欢独门独院住着, 她不能不顾念朱姨的心思, 所以就没有提。
明宝珊脚步匆匆地往家中去, 只经过一个拐角时,与个‘婆子’撞在了一块。
她顾不得自己也摔疼了,连忙去扶那位‘婆子’, 只是人家身子敦实, 明宝珊一把拽不起她,反被她掀了过去。
这‘婆子’的手铁爪般, 明宝珊被她钳着颈,连呼吸都艰难了起来, 更别提高呼, 跟只兔似得被提上了一辆灰扑扑的马车。
她仰在这车里,才看清了那‘婆子’, 这根本分明是个矮壮的汉子,穿着女娘衣裳戴着假髻乔装了一番。
明宝珊虽从没见过这人,但很知道他的主子是谁。
这汉子用布条勒死了她的嘴,捆了她的手脚,将身上的花袄翻了过来,又扯下假髻往车里一扔,驾着马车往外城去了。
外城几个坊要么就是柴木林、鱼塘一类的地方,要么就是穷乱之地,明宝珊知道自己的性命大概就是要在那种地方交代掉了,怕得浑身都在抖,脑子里空白一片,倒在车里颠了几颠,再怎么挣扎也无望,脑海里终于涌出好些念头来。
‘阿娘一定是要哭死了!’明宝珊闭了闭眼,温热的眼泪淌进她的头发里,‘大姐姐她们知不知我是为什么死的呢?会替我报仇吗?不不,不要报仇,愿她们早些忘了我,好好带着我阿娘一道过日子,可,可是我,我真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我的好日子才开了头呢,往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我的好日子啊,怎么就断送在,断送在他张六的手里!’
也不知她是胡思乱想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个婆子呵了一声,吓得明宝珊一抖,这声音她恐怕是忘不掉,谁会忘记强灌了她一碗落胎药的人呢!
“带着这贱人又上哪去!?要来个金屋藏娇不是?”
“别碍了郎主的大事!还不快些滚回去!”
“郎主的大事?你这走镖出身的护院怎么也干起替牙人兼鸨母的活计了,六郎君给了多
少赏钱,竟使得动你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