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盼晓和文无尽成亲后住在东跨院,明宝锦就实实在在有了自己屋子,但她很少一个人睡,不是跟姐姐们睡在一处,就是和老苗姨睡在一起。
尤其是冬天,天越冷,她越要缠着老苗姨。
老苗姨的褥子是最厚,被里的棉花也年年翻弹,天一冷下来,蓝盼晓就张罗着晒被,晒得无比蓬松舒适。
这样的被褥里,再搁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再窝着一个暖烘烘的小女娘,冬天于老苗姨而言,还有什么冷的呢?
老苗姨和明宝锦虽没有血缘,但两人身上的相似之处却有很多,喜欢吃,喜欢琢磨吃,再就是一老一小常常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一觉到天亮,长夜无梦,醒来时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这一点,家里谁都比不上她们俩。
偶尔遇上有事的时候,比方说蓝盼晓和文无尽成亲那日,两人可能没那么好睡,要念叨得久一点,再比如今夜,明儿就是严观和明宝清定亲的日子,俩人也好激动,一时间也睡不着。
定亲的排场比不上成亲那么大,只一桌定亲酒,自家人吃一顿也就是了。
定亲这日明宝锦和游飞都还上学呢,也没法跟着文无尽和蓝盼晓一起去下聘,俩人只能等着下了学回来吃席。
游飞先送了明宝锦去明理书苑,瞧着她挎着小布包进了门,这才往德馨私塾里赶。
因为要留出游飞去私塾的时间,所以明宝锦每月上早课这几日都要比平时来得更早一些,但书苑里永远比有比她来得更早更用功的同窗,若不是这么冷的天气,她们早就散在书苑里各个清静角落里早读了,眼下这教室里,也都是细细碎碎的读书声。
明宝锦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自己书案前,将自己的书册取出摆好,打算去书苑后头的靶场练一练箭,转身却瞧见旁听席上坐着一个人——岑贞秀。
‘今日除了体术课之外全是主课啊。’明宝锦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多想,背上严观、明宝清两人亲手给她做的小弓箭就往靶场去了。
岑贞秀一直避免与明宝锦对视,余光瞥见她经过自己身侧,才转首看着她的背影。
雪青色披风飞起,连带着上面绣的蝴蝶也要飞起了。
明宝锦只有两件披风,这件雪青色的是蓝盼晓给她做的,她还有一件鹅黄色绣百花的,是去岁明宝珊给她做的。
‘这披风她穿了得好几年了吧。’岑贞秀琢磨着,觉得披风下摆处还有接了一截的痕迹,‘可她似乎从不觉得难堪。’
不知怎么的,岑贞秀忽然忆起了那年明宝清垂眸看着明宝锦被戒尺打得红烂的手心时的那个目光,还有她那时回护的姿态和气势。
岑贞秀不禁在想,如果明宝清才是她的姐姐,那天的她一定不会像岑贞善那样袖手旁观,她会不会从岑石堂手里夺过那把戒尺?会不会呵斥岑石堂的偏颇?会不会怒骂庶弟的装模作样,会不会责问王氏的色厉荏苒,她会不会护着她的妹妹呢?
这些纷杂的幻想让岑贞秀觉得自己很可笑,明宝清怎么可能是她的姐姐,但心底又有个很小也很孱弱的声音在叫,‘她就是我的姐姐啊。’
如果不是岑石堂和王氏那样冷酷和绝情,她会不会跟六房的小表弟一样,也得到一串轻盈翠绿,无风也能自旋的竹铃铛?
岑贞秀知道今天是明宝清定亲的日子,她听王氏提过,她也知道王氏没有备下贺礼,明宝盈中举她不打算送,明宝清定亲也不打算送。
可岑贞秀已经找不到像那对投壶一样,还算拿得出手但又不会被王氏或者岑贞善发现的东西了。
所以岑贞秀只能拿自己的私房钱上外头买,也不知道明宝清喜欢什么,只是看着意头好又实用,买了一对金子打的如意耳挖勺。
上次的投壶是含含糊糊混在六房的礼物一起送过去的,这次的如意耳挖勺不知要怎么送过去。
岑贞秀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还算精美的匣子,又有些为难地塞了回去。
她这一天都在想着该怎么把开口,请明宝锦转交自己的贺礼,等到下学的时候,人人都在往外走,她手脚都僵硬了,佯装镇定地吩咐婢女,“你先将轿夫叫到正门来,我不想吹冷风。”
婢女答应了一声,下去了。
岑贞秀站起身来,惊讶地发现明宝锦还留在位置上看书。她是在等游飞,差不多要迟上半盏茶的功夫。
“明四娘。”岑贞秀终于开了口,将把那个匣子放在明宝锦书案上,对上她讶异警惕的目光,岑贞秀羞窘极了,“这,这是我的贺礼。”
明宝锦更吃惊了,她的眼睛睁得好圆,眸珠清澈似茶,晃着满杯的困惑。
“你,你是不是瞒着你家里人送的?”
岑贞秀若是答是,这礼物肯定会被退回来,她心里莫名有一点火气,于是呛声道:“我不能有我自己的心意吗?”
话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只怕又要与明宝锦争执起来,但明宝锦只是眨了眨眼,颇为谨慎地将匣子打开来瞧了瞧,确认是寻常金铺买的东西,做不了什么手脚,就道:“好,我会给大姐姐的。”
什么争执、耻笑、羞辱都没有,明宝锦就这么答应了,岑贞秀站在她的书案旁看着她,看着她收拾书册,将匣子也一并放进了书包里,然后起身打算要走。
“对不起。”
明宝锦抬头看岑贞秀,见她紧紧抿着唇,仿佛方才的致歉只是明宝锦自己的幻听罢了。
这一两年的光景似乎叫岑贞秀变了很多,可明宝锦觉得她其实也没有改变很多,骨子里还是很犟的一个人,但好像是发现了生活的支柱并不可靠,所以飞速地成长了。
明宝锦想了想,说:“好吧,没关系了。”
她并不是十分的情愿,但也没有那样的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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