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看着两位生死别离后的北疆军残兵,道:
“秦二哥,贺三郎,你们告诉我,是否确有其事?”
帐中良久无声,陷入一片死寂。
秦昭重重地“唉”了一声,壮实的身躯颓败下来,微微发颤:
“沈老将军带兵出城,不知为何就像消失了一样。后来再见到他时,已是一具尸身了。他们都说,他带兵叛逃,我是绝不相信的……”
“至于你大哥,”秦昭头垂得更低,支支吾吾,“一言难尽啊……”
他探身撩起帐帘,往外看了看天色,沉声道:
“我看时候不早,天就要亮了。你说的那韬广寺在云州城中,既要去寻回沈家将军的尸骨,需得先好好谋划一番。牙帐还有和我们一样的北疆军,等了十五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贺三郎也没有说话,只深深凝望着烛火里颤抖的她,红了眼。他犹豫了一下,朝她伸出了手,想要抱一抱安慰她:
“十一,你别哭啊,尸骨我给你找到了。就差一点……”
摇曳的烛火倏然熄灭。魂魄消失在袅袅烟气里。
“这是差一点么?”
顾昔潮冷不丁出声,唇角噙着淡淡讽意,已徒手掐灭了烛火。
……
秦昭和贺毅无法在此帐中久留,商议之后,先告辞去召集牙帐中仅剩的一批北疆军旧部。
帐中,贺芸娘今夜大悲大喜,已是疲累得昏睡过去。
顾昔潮没有再点灯,伏于案前细看云州舆图,默记韬广寺的路线位置,为夺尸骨之行布局。沈今鸾静静地飘在他身旁,心思深重,一直没说话。
“若觉难堪,方才你其实不必现身。那两人,我制得住。”他目不斜视,看着舆图,开口道。
沈今鸾抿了抿唇。
她不现身,顾昔潮怕是要将挑衅于他的秦贺二人打趴下,她再当缩头乌龟肯定不成。
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顾昔潮视线定在舆图上,冷声道:
“娘娘不会以为,我真会对这俩杂碎动手吧?”
十年生死,她所剩故友不多,剩下的故友分量也就越重。他既然知道,虽对叛徒心怀鄙夷,自是不会和宵小一般见识。
沈今鸾呆了半刻,“嗤”了一声,破涕为笑。
顾家九郎讷于言,敏于行。他知她不想现身一见,他就不开口供出她,即便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她摇了摇头,道:
“我只是觉得,不能因我之故,让你白白遭受怀疑。”
顾昔潮一顿,低头道:
“你知我不在意浮名。”
“可我在意。”她轻叹一声,想起方才与芸娘针刺一般的话,虽已过去,但仍在心里扎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顾昔潮垂下眼眸。
他知道,她不想露面,是怕重逢的故人又像刚开始的芸娘那般苛责于她,一遍一遍地质问:
沈氏不该带着北疆军保住云州,救下他们吗?结果又在哪里?
既丢了云州,沈氏罪魁祸首,她为什么还不父债子偿,以死谢罪?
她之痛,便是他之痛。
她的冤,亦是他的冤。
“我在,你不必怯。”他突然道。
“所有真相,不会浮于表面,亦非一目了然。”
他从舆图前抬首,望向帐外,整座牙帐后陷在连天夜幕之中,孤寂渺小。
“云州之祸,本非你之过。娘娘所思再甚,所虑再多,还不如随臣查出真相,再狠狠捅仇人一刀,来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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