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封太子妃,后入主中宫,她曾以为,她会和史书上那些彪炳千秋的贤后一样,和英明的皇帝白头相伴,死后同葬皇陵。
可惜,事总与愿违。
不知从哪一步开始,步步走向歧路,直到今时今日,再也无可回头。
沈今鸾湿了眼睫,轻轻地道:
“陛下腿脚有旧疾,冬日不可受寒,骑马也要适度,切莫连日不休……”
湮灭的烛光里,她只是像一个忠心的臣子,在谆谆叮嘱。
“今生今世,与君长绝。”
元泓的目光去寻着她在烛火里消散的身影,始终可望,却永不可及。
他不甘,跌跌撞撞地追过去,大喊道:
“阿鸾,朕为你单独修一座陵寝,你若不愿,也可以不与朕同穴……朕还要天下人供奉你,朕给你画像,让史官为你立皇后传……”
欠了她十年的,全部还她。可还来得及吗。
殿内彻底暗了下来,沈今鸾终是拂灭了烛火,倏然飘去,将一切迟来的誓言抛诸脑后。
她走出了殿门。
所有军士都退出了永乐宫门外,偌大的庭院陷在夜色里,唯有一点火光在黑暗里固执地亮着。
沈今鸾朝那一簇不灭的烛火走去,一身轻松自在。
顾昔潮一直等在庭院里,月色清辉落满他落拓的身姿,手中的烛火照亮她一身魂魄。
看她出来,他自然地牵过她的手,扣住,忽道一句:
“我肩臂上也有旧伤,你怎不记得?”
沈今鸾抿唇轻笑,去挽他的臂弯,点头道:
“自是记得的,一会儿我就亲自给你上药。然后,让御膳房再给你上点醋,可好?”
男人暗沉的脸上扬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下颚抬起,指了指还静立在殿中的皇帝:
“沈十一,你只是嘴硬,心却是最软的。”
沈今鸾却没有回头看,慢慢地道:
“他,其实是个好皇帝。北疆的军需和粮秣,从未克扣。他心中,有丘壑,有天下。只是所行之道,我和你不能苟同。”
顾昔潮凝视着她,淡淡笑了一声,心中堵着的那一口气散了。
若非如此,她当年也不会愿意嫁给他,也不会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就如同,当初一心对君王鞠躬尽瘁,生死不计的大将军。
君臣如夫妻,夫妻如君臣,至亲至疏,千古同一。
皇后殡天的丧诏传遍天下。
永乐宫被辟为梵宫,设佛殿灵堂,宏大庄严。
天王护驾法像中有一女菩萨,体态轻盈,神姿端严,赤足脚踏一双莲花,垂目俯视底下众生,蕴含无上慈悲。颇有昔年皇后凤仪。
皇帝亲率朝臣设祭,素服悼念。
皇后的棺椁乃百名能工巧匠以万年金丝楠木棺所制而成,停放正殿,受百官朝拜,千盏佛光,万民香火。
巨大的转轮经架之间,连绵的白幡之下,京都名刹的九九八十一名高僧昼夜行法事,齐声颂扬往生经卷,加持佛号,为皇后招魂往生。
肃穆缥缈的诵经声中,招魂的主角却远离佛堂,立在皇城最高的那一座阙楼顶上。
沈今鸾越过一重又一重的青瓦朱墙,远望宫墙外的广阔山河,如画卷舒展,尽收眼底。
“在这座皇宫待了那么多年,我竟不曾看过这样的风景。”
身旁的男人却以指覆唇,轻轻“嘘”了一声,浓睫之下掩着藏不住的笑意。
天地寂静,好似只剩她和他两个人。
沈今鸾忽然心跳一下。
下一瞬,一束明亮的光划破夜空,直抵天际,在空中绽放成一簇一簇的花瓣,照亮黑暗无边的皇城,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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