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入夜,韩府。
韩云锦笑着让人上茶,言语间很是关切,“在户部任职可还适意?”
杨颜规矩回话,“卑职初入户部,的确有许多难处,好在牢记丞相教诲,不至出错。”
韩云锦道:“凡事徐徐图之,不必着急,将来治世清明还要依仗你们这些年轻人。”
杨颜思忖再三,终是开口,“丞相难道便不想再搏一次吗?”
韩云锦闻言笑了起来,而后摇了摇头,“有些话本相也不瞒你,你也瞧见了,这户部与吏部都牢牢握在荣蓁党羽手中,军中手握实权的又是她从前好友郑玉的部下,御史台那边也不必多提,近一月来只有几个不痛不痒的弹劾,本相也是无能为力啊。”
杨颜到底年轻,被她这番话激出一股血性,“总不能就这样看着荣蓁独揽朝纲,她这样不加收敛,一个摄政王能够满足她的野心吗?”
韩云锦唏嘘道:“摄政王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往上,那便是……”
韩云锦止住话锋,杨颜起身拱手,道:“丞相,若是卑职愿意在这铜墙铁壁中撕开一道出口,您可有与之对抗之心?”
韩云锦望向她,“你发现了什么?”
杨颜将袖中几卷纸张交于韩云锦,“前几日去秦府赴宴,无意中竟瞧见秦楚越私受贿赂,钱财之巨,不可估算。这上面是卑职思索之下相出的弹劾之策,只要按着上面所写,找出人证和口供,出其不意,物证必然不在话下。而卑职愿做那个人证,朝堂之上,即便荣蓁有心袒护,也难堵悠悠众口。秦楚越一倒,荣蓁断去一臂,威望自然有损。”
韩云锦将纸张摊开,瞧这上面所写,陷入沉思。
杨颜走后,韩主君走入正堂,见韩云锦面色凝重,似乎真的在思索此事是否可行,韩主君忧心道:“这其中会不会有诈?万一这杨颜被人收买,反将一军。”
韩云锦将手中纸张交于他,“不会,杨颜毕竟年轻,总有些愤世嫉俗。我自然也不会只凭她这一桩事来扳倒秦楚越,但她在户部任职,从前户部又出过冯冉那等事,景帝朝可是将整个户部人员全都处置了,她若主动揭发,证词会让许多人采信。不过,眼下最希望秦楚越跌下来的,除了我,还有一个人。只要那个人愿作壁上观,我便有六成把握。”
韩主君顿时了然,“你是说陆蕴?”
韩云锦点了点头,“陆蕴依附荣蓁,但却比谁都想除去秦楚越。”
韩主君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扶在她肩上,“你若真的决定好了,我自然是与你风雨同舟。可是咱们的孩子,我实在不敢让她们跟着犯险,不如先将她们送出去?”
韩云锦却犹豫了,“可若是将女儿送出城去,只怕会打草惊蛇。”
韩主君神色黯然,“我们不争了好不好?荣蓁并未主动对我们下手,我们……”
韩云锦紧握住他的肩膀,“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当初便是因为失了先机,才让荣蓁一党得逞,一退再退。她甚至笃定我不敢拿出那份遗诏,让我眼睁睁看着她成了摄政大臣!若不趁着现在尚有几分势力与之对抗,时日久了,她们见我式微,就会全都弃我而去,唯她马首是瞻,这就是人心!”
韩主君神色颓然,只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可即便韩主君再担心,也依旧挡不住韩云锦要做的事。
数日之后,朝堂上剑拔弩张,韩云锦着人弹劾秦楚越。一为其担任户部侍中时,未经户部尚书首肯,越权调取钱粮。二为治下不严,纵容手下官员贪墨,有渎职之过。三为结党营私,收受官员贿赂。
待那官员直陈秦楚越数条罪责之后,朝堂一时肃穆,皆看向秦楚越,只听秦楚越冷哼一声,“辛苦王大人为我网罗罪名,可王大人不是弹劾,而是 诬告。王大人方才还说秦某收受贿赂,那人证物证何在?若是拿不出证据,便是空口白牙,扰乱朝堂。”她手持玉笏往前一举,“陛下与摄政王在此,请替臣做主,严惩诬告之人!”
王大人不着痕迹望了秦楚越一眼,破釜沉舟一般,道:“老臣所言句句属实,文武百官谁不知秦尚书奢靡无度,物证不难,只需派人查抄秦府,定能得到秦尚书贪污受贿的证据!至于其他两桩罪,臣手中自然是有铁证。”
秦楚越闻言冷笑一声,“原来王大人做的是这样的打算,可本官官居正三品,若真的依了王大人的意思,将来每位言官都来弹劾我一本,那我秦府难道要日日接受查抄以示清白?将来只怕永无宁日了,又如何为朝廷效力?”
秦楚越此话一出,便有不少朝臣附和,徐尚书道:“事先禁足官员,查抄府邸,襄帝朝时虽也确有先例,但那时圣旨在前,襄帝亲命,最后又的确属实,不过只凭秦大人府上用度奢华,便定此罪责,怕是要出冤案了。”
帘幕之后,陆嘉打起几分精神,他本以为今日朝堂又是无聊奏对,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热闹。陆嘉的眼神隔着帘幕望向荣蓁,她倒是稳得住,全凭秦楚越一人应对。
荣蓁的冷淡,连韩云锦都觉出些怪异,秦楚越被人弹劾,荣蓁不该如此反应,韩云锦有些茫然,却又怕她们在唱空城计,而王大人那边是进是退,全看韩云锦的态度。
韩云锦平声道:“徐大人所言极是,如此武断定罪实在不妥,王大人,你究竟有何证据?”
王大人得其授意,让人将前两桩证据一一呈上,其一乃是她越权签署的文书,其二是户部侍中贪墨的铁证,数额虽少,但不容抵赖。
这两样被送到摄政王荣蓁手中,荣蓁转过身来,只见户部侍中委顿在地,求道:“微臣乃是一时疏忽,并无贪墨之心,而后将钱款补齐,并未于朝廷社稷不利,还望……”
荣蓁面色沉了下来,将那文书砸在秦楚越胸前,秦楚越自知理亏,不敢反驳,荣蓁看向王大人,她身量高些,看人时总难免俯视,不怒自威,“这第三桩罪名可有证据?”
王大人点头道:“回摄政王话,户部主事杨颜曾亲眼所见秦府受贿,趁夜秘密抬往后宅。”
荣蓁这几年行事风格愈发沉稳,连韩云锦也看不出她是否是故作镇定,可满朝文武在此,秦楚越已对那两桩罪名未再抵赖,这第三件,只要有杨颜的口供,查抄府邸不是难事。何况她这两日专门找人盯着秦府,并未将那些财宝运出。而陆蕴这边,也如她所想,并未搅和进来。
只是还是有哪里不对,仿佛太过顺利。
只听荣蓁漠然道:“传。”
杨颜很快入殿,将那日所见所闻禀报,而后又道:“那晚若非臣走错路,只怕还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秦楚越面色微青,“你刚入户部不久,究竟被何人指派污蔑上峰?按我大周律法,越级上告者应先受刑罚。”
杨颜面不改色,俯跪于地,“微臣绝非诬告,愿受任何刑罚,只是查抄秦府刻不容缓,请摄政王下令!”
韩云锦微微仰头,王大人率一部分官员纷纷下跪请命,“请摄政王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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