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贺尧风的大脑似乎只剩下了一片空白,连断臂之痛都没能叫他醒过神来。
——他没有手了。
——他再也握不起剑了。
他喜欢追逐浮名虚利,可什么样的浮名虚利是一个断臂之人能抓住的?
他怔怔的垂眸,眼角余光似乎又见到了那如金如玉的剑身。
晏青棠一击未成,又起一剑,铁了心要痛打落水狗,送他上西天。
可她的剑却陷在了一片氤氲的雾气里。
比夜色更为黑沉,比寒风更为冷冽的黑雾霎时凝聚成束,顺着剑身迅速蔓延而上,不在连亭之下的威压漫开,毛骨悚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乎没有犹豫的,晏青棠立刻弃剑后撤,浑身灵气皆被调动,凝于指尖之下。
符纹不过起笔,没名字却蓦地冲出芥子戒,挡在了晏青棠身前。
宽大的袖袍拂过虚空,连亭径自将晏青棠揽在了怀中,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剑柄,一剑平斩而出。
这只是最基础的剑招,但在连亭手中却剑光如虹,一剑劈散了那团黑雾。
雾气霎时弥散,停顿了一息之后,毫不犹豫的迅速后撤,卷起贺尧风便遁入虚空,再不见踪迹。
晏青棠:“……”
对她就是一副蠢蠢欲动想要出手的模样,对上连亭却只思考了一秒就迅速逃跑。
“他是在欺软怕硬吗?”
到手的贺尧风狗命飞了,晏青棠心情极差,埋在连亭怀里气了一小会,方才抬起头。
“不过你有一点是说对了。”她的目光落在了黑雾消失的方向。
她和连亭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引出那个幕后黑手”,而若不出意外,这团藏头露尾的黑雾就是那位“尊主”。
毕竟天底下的渡劫境不多。
尊主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身边,晏青棠抬指拂过,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叹一声:“我原来真的见过他啊。”
或者说,不仅是她和连亭,就连明禅等人也曾遇见过他的气息。
她神色忽然一凝:“糟了!师父他们!”
既然已经救走了贺尧风,那他的下一步多半是去捞他的下属们!
晏青棠下意识的便抬步向着容潋等人的方向赶去,却被连亭拦了一拦。
他神色有些古怪。
“他已经走了。”
“走了?”晏青棠错愕,半晌忽然叉腰,忍不住笑了出来,“好有意思哦。”
尊主确实是被逼出来了。
可他却弃整个贺家于不顾,独独只带走了贺尧风,甚至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贺家其余人。
似乎贺家的死活存亡,在他眼里还不如一个贺尧风来的重要。
晏青棠慢慢吞吞的捡回不知春,不忘初心的自废墟里刨出那截灵脉,忍了半晌,还是偷偷凑到了连亭面前:“你说贺绥头顶有没有可能有点绿?”
他最钟爱的儿子其实不是他的儿子,而是那尊主的儿子?他替他尊主养了个儿子?
连亭垂眸看着她眨着眼求知若渴的模样,不禁失笑,屈指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
“不会。”他解释,“贺家有融血之阵,可分辨是否是本族血脉——贺尧风的的确确是贺绥的儿子。”
晏青棠啧了一声。
这就有些让人费解了。
而此刻,拍拍屁股逃走的尊主二人已然跨过大半个修真界。
这里是一片荒芜之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败的气息,阴暗的洞府之中,黑雾轻柔的放下贺尧风,钻入了上首高坐的人躯之中。
须臾之间,那具方才还和死了一样冰冷,毫无生气的尸体忽然动了一动,发出咯吱咯吱的骨骼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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