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女儿做的棉鞋,用的是今年地里的新棉花,暖和的很!最近天凉,大人可不得注意保暖?收下吧!收下吧!”
众人围着门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要把东西往前送,门人今日就一个人守门,哪里见过这架势,可是之前崔管事定下的规矩就是不能收百姓的东西,可把他急的一脑门的汗。
正在焦急之中,门人突然看到了秦修文的身影,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朝着秦修文行礼:“拜见大人!”
一听到这一声,所有人都往秦修文的方向看去,老百姓们一看果真是秦大人,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纷纷下跪叩拜:“拜见秦大人!”
“大家请起吧,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府中只我一人,根本吃不了用不了这么多,况且朝廷也有恩赏,我已是吃用不尽,各位还是将东西带回去给父母孩子们吧!”
打前头的一个老汉摇了摇头,大着胆子道:“大人,朝廷给大人是朝廷的事情,但是这里是我们老百姓的一片情意啊!打从大人来了卫辉府,为我们小老百姓做了多少事情?我们都知道!可是我们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来,就这么一点点东西,想给大人哪怕大过年的添个菜也行啊,大人收下吧!我们,我们真的就是一片心意!”
又有一个汉子也附和道:“对啊,大人!您就收下吧!您总也什么都不收,如今快过年了,咱们也是想表表心意,就是亲戚之间也得走动走动,大人帮了咱们这么多,咱们也想让大人知道我们的心意啊!”
“就是,今年咱们年景好了,都是仰赖大人,现在衙门已经封印了,今儿个大人能不能把我们看作一群穷亲戚,也想来给大人拜个早年呢?还望大人不要嫌弃我们的东西,就请收下吧!”一个读书人模样的站了出来,对着秦修文深深一揖,眼中满是敬仰道。
所有人都齐声附和,催促着秦修文收下他们的年礼,一声声“收下”格外的殷切,就怕秦修文不收。
以往这些小老百姓看到了当官的都要绕着走,可是面对秦修文,他们是生怕秦修文拒绝他们的礼。
秦修文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对着所有人拱手道:“既然如此,秦某就在这里先行谢过各位了!”
听到秦修文同意收下,所有老百姓都欢呼雀跃起来,门人连忙组织着人将东西一样样地搬进府里,虽然每个人给的东西都不多,可是架不住人多,最后摆了满满一个库房才罢休。
所有人都满脸红光地将东西送了进去,还和秦修文说上了一两句话,领了一个秦修文亲手写的“福”字,然后又满面兴奋地回去,光就这事,都值得他们吹嘘好一阵子的了。有些没去的人,没想到这次秦大人居然亲自出来接礼,还能听到秦大人的祝福语、拿到“福”字,那是懊悔的不得了,只是再想去也不行了,秦大人府上已经闭门谢客了。
秦修文原本还以为会是冷冷清清的一个除夕,最后却是闹到近亥时一刻才散,他原本是想给老百姓一些回礼,可是根本来不及准备,只能灵机一动,想到库房里有一厚摞的红纸,让下人裁了拿出来,搬了一张书案在院门口,给每一个前来恭贺他新春吉祥的人,都写了一个“福”字,直写得手腕酸疼才算完。
卫辉府这边上下热热闹闹迎新年,可是松江府那边的几个大商人这个年却过的并不痛快,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卫辉府那边动了他们的奶酪。
卫辉府这边自从有了“吴氏纺织坊”后,又在码头那边新建了一家印染坊和一家织造坊,另有一些纺织的小作坊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卫辉本就是棉花的主要产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又冒出了这么多的纺织作坊,棉花自然是不愁卖,自家人关起门来好沟通,而且今年市面上统一的收购价还比往年高一成,自然是先仅着卫辉本地的纺织坊供应,而江南来的大商人们发现再想收购卫辉的棉花,价格居然比去年生生涨了两成,这他们如何能乐意?!
“哼,看来他们是好日子过久了,以往咱们都太好说话了,这才开始涨我们的价格,还抢我们的生意!是该给他们卫辉府的人一个教训了!”松江纺织商会的齐会长对着下面的十几个本土做纺织的大商人一锤定音道。
底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同仇敌忾地拱手道:“但凭齐会长吩咐!”
卫辉府的人欺人太甚,让他们大年夜还要来共同商讨对付他们的对策,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明年一整年都不要好过了!
第65章
不是每一个商人都居心叵测、阴险狠毒的,但是一旦有损害到他们利益的人或事出现,那么作为商人的本质,他们是一定要进行对抗的,这个无关个人品性,只是商人逐利的天性而已。
松江府一整个府里大半土地都种植棉花,织机十室必有,白日种田,晚上织布的家庭不知凡几,因为技术的进步和朝廷的鼓励,因此松江地区的布匹尤为精细,不仅仅在整个大明十分畅销,就连倭国和高丽都十分喜爱松江布,远销海外,成为了松江府的一大特色。
有利可图的地方,商人自然也应运而生,松江的大商人绝大部分依赖于纺织业,除了收各个农家所织的布匹外,同时也建立自己的作坊聘请织娘织布,倒买倒卖间赚取大额利润。
正是因为松江布如此畅销,所以哪怕松江本土已经大部分土地种植了棉花,依旧不够他们生产所需,于是生产人力成本更低、但是棉花质量同样不错的卫辉府,就成了他们的原料主要供给地。
之前大家都合作的不错,一个只供原料,一个生产成品,再进行销售,大家各得其所。但是现在,因为秦修文的横插一杠,事情出现了变数,而这个变数是松江府的商人所不能忍受的。
秦修文自然也考虑过,技术的革新会冲击原有的内陆市场,所以他在纺织这一块是没有过多的插手的,更多的只是因势利导。其实哪怕是现在,卫辉府虽然冒出来不少大大小小的纺织作坊,也让有了闲钱的农户可以购买得起织机,但是和松江府比起来,除了在机器方面目前的速度有所增快一些,其他的方面并没有更多的优势。
毕竟松江府已经沉淀积累了这么久,卫辉府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内就能赶超,从棉布的精密程度、纺织的手法、印染的效果来说,都远超于卫辉府,就拿一匹同样的棉布来说,卫辉府的棉布洗完了会褪色,但是松江棉布不会褪色,光这一点,就是目前的卫辉府还不能攻克的难题。
其实就是因为松江府的这些特殊的技法,使得松江府的棉布有“松江美布”的美誉,大明各地的老百姓都以能够买到一匹松江布做衣裳为荣,普通白棉布折银三钱一匹,而松江所产的三梭布则是折银六钱一匹,足足高了一倍价格,却依旧受人追捧,足以说明“松江美布”的品质。
卫辉府目前生产出来的棉布,优势只有在价格和迅速的交货期,质量方面要和“松江美布”比自然是比不上的。但是松江府也会出产一些品质一般的棉布,供给一些洋人还有出不起价格的小老百姓,毕竟产品的质量和价格是要根据市场来应变的,你东西做的再好,但是你价格太贵,别人接受不了,那你也还是卖不动。
所以两个府之间的竞争其实就产生在这个下沉市场之上。
秦修文原本想着松江府的布匹以品质高闻名于世,而他们卫辉府的布匹以价廉、品质尚可来竞争下游市场,同时更多的订单其实是从洋人那边获取的,应该不至于影响到太多内陆市场的发展,可是谁知道,对方连这点蝇头小利也舍不得放。
舍不得放,也能理解,毕竟要按照之前,这些利润应该尽归他们所有,可是接下来他们出的招数,就有些十分难看了。
就在秦修文正月初四刚刚到府衙内自己的办公场所,连茶还没来得及喝一杯,就从林同知那边得来一个消息:松江府那边暂停了所有对卫辉府棉花的采购,并且还要退回之前采购的棉花,放出的风声是因为卫辉府的棉花以次充好,不能满足他们织布的要求。
这一下,可是戳了卫辉府的肺管子了,所有卫辉府的地主乡绅都跳了起来,前两天衙门封印了,他们也知道大过年的找官老爷们说这个事情,搞不好要吃一顿瓜落,就是心里再急,也得等到衙门重新开门了再说。
谁也没想到,大年初一刚一过完,就发生了这等事,好几个地主嘴唇边都呼出去一圈的泡,实在是急的不行,终于等到衙门那边有人了,忙不迭地推举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过来上报情况。
秦修文听罢眉头一皱,原本因为休息了四天养出来的一点好心情也一扫而空了,心里不由想到:果然节后上班第一天必出幺蛾子,古往今来如是!
见是林同知亲自过来跑一趟来请他,便知道这事情小不了,忙跟着林同知一起往周邦彦所在的“德明堂”走去,秦修文算来的快的,等到秦修文来了之后,卫辉府中周邦彦的亲信官员也都陆陆续续过来了,秦修文坐在下首林同知的对面,看了一下后面来的人,便知道周大人看来是急了。
周邦彦如何能不急,原本他都已经想通了要放秦修文一马,通过秦修文的手段,将卫辉府治理地更加繁荣,屏着一口气想要在夏税中一鸣惊人,然后快速升迁,算盘都已经打好了,结果年节一过,事情就出了变数,这如何使得?
周邦彦一身绯色官服,胸口的补子上绣着云雁,加上他身高体长,五官周正,此时凝眉肃目,从后堂过来后,径直走到上首落座,众人行礼后便让人坐下。
周邦彦一手垂放在官帽椅扶手上,一手指尖来回拨弄着腰间革带“三台”带銙处,无声地宣泄着自己内心的急躁,只是面上却让人看不出什么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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