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现在,看申兰若对这位秦大人如此上心的样子,李时珍悟了——这不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么?
他心里想着措辞,笑眯眯地抚了抚胡须:“你不是在朝鲜那边找到了一株千年人参么?到时候我写个药方,将这株人参入药做成药丸,每月服用一丸,连用三年,应该就能将肺腑将养起来,这样不就行了?”
申兰若惊慌抬头,下意识地就要反对:“这怎么可以!这是给师父您的!”
这株人参是在快要大军撤退的时候,申兰若偶然在朝鲜群山中发现的,当时简直就是喜极而泣,认为是上天垂怜,总算让她给找到了。
千年人参难寻,否则以李时珍与万历的交好程度,一般性的名贵药材只要李时珍需要,万里都会给的。
皇宫里到底有没有千年人参申兰若不知道,但是至少他们申府是没有的,她所知道的许多富贵人家,百年,数百年份的珍品有,千年的,绝无仅有。
这次去找千年人参,本身就是碰运气,没想到自己运气就这么好,竟然在朝鲜找到了!
当时找到这株人参的曲折就不赘述了,如今被李时珍提起,就仿佛将她心中最深的忧虑提了出来。
李时珍是她的师父,是医学上的国手,是朝夕相处了四年多,悉心教导她的长者;而秦修文是整个大明都需要的领导者和领路人,在申兰若心中甚至比万历这个当今圣上都要重要一些的人,虽然这个人只和她见过三次面,但是他在申兰若心里,也绝不是无名之辈。
以前申兰若看一些史书野记的时候,总有笔者说“自古忠孝难两全”,申兰若并没有太大感觉,但是当事情落到自己的心头,才知道这是如此的沉重。
申兰若在听到李时珍说毒素造成的影响会对秦修文的寿数有碍的时候,脑子里就马上想到了千年人参的作用。
千年人参就是为了激活身体内的器官,通过其他药材为辅助,养护五脏六腑,可以让年老之人焕发生机,同样也可以让秦修文这样情况的人,消减毒性的伤害到最低。
这个解决方案,申兰若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念头,但是她却无法说出口。
没想到却是师父自己先提了出来。
申兰若心头震颤,心思千回百转之后,还是坚决想要把这支千年人参给李时珍用,因为她和李时珍心里都清楚,李时珍时日无多了。
“师父,您比他更需要,秦大人那边,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李时珍再次摇头笑了,叹道:“痴儿啊!我的寿数是天定的,这么多年来如何保养自身,我这个医者早就注意过了,今年我都七十又四了,还有什么必要与天争命的?圣人都说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到如今这个岁数,已经是少有啦!”
见申兰若想要反驳,李时珍用手挥了挥,继续道:“再说了,你以为千年人参是大白菜啊?说有就有了?不瞒你说,你师父我这辈子,也就见过一支千年人参,那还是在嘉靖年间,当时的嘉靖帝信道,那老道给嘉靖帝写了一个丹方,说是要做延年益寿丹丸给皇上续命,结果你觉得有用吗?”
这已经是属于宫中秘闻了,早年间李时珍在宫中太医院做院判,知道不少宫中辛密,只是李时珍口风紧,平时就是对着自己的徒弟,也不会拿皇家之事来说。
申兰若熟读史书,再加上家学渊源,对嘉靖帝的事迹也很清楚,若是说到寿数,显然是不算高寿的,六十岁就龙归大海了。
李时珍忆起往昔的风风雨雨,忍不住叮嘱申兰若道:“你身份特殊,以后少不了要和皇家打交道,为师也不瞒你,当时嘉靖帝的状况和我现在差不多,你别以为那老道就是个骗子,其实他的医术不比我差,毕竟是在皇帝跟前当差,没有几分本事,早就被撵出宫去了。他的那道单方,也是给太医院众多太医验证过的,没有什么大问题才给嘉靖帝服用的,只是身体已经破败了,再服用什么灵丹妙药也难以回天。所以你明白了吧,很多事情不能强求。但是这位秦大人,他还年纪轻轻,在仕途上前途无量,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再加上他又是我小徒儿的心上人,让给他又如何?总归是自己人嘛!”
听到前面那些秘密的时候,申兰若的脸上都是凝重之色,但是听到最后,她原本惨白的脸一下子犹如火烧云般红了起来,更有一种被人当头棒喝一般的惊吓,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双手在胸前连连摆:“师父,您在胡说什么?秦大人,秦大人,怎么会是我的心上人?您误会了。根本不是这样的……”
申兰若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胸腔内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李时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申兰若连忙上前搀扶,李时珍再次笑叹了一声:“痴儿啊!好好照顾这位秦大人吧!还有,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若是没有你及时施展那套针法,这位秦大人早就已经命丧黄泉了,根本等不到我来救他,医学一道并非万能,你已经做到了你的极致了,所以不要再自责了。”
李时珍叫来外面的护卫将自己扶了出去,只留申兰若一个人在房内静静地出神。
站定了一会儿,申兰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走回床榻边,用棉球蘸了清水,然后一点点的滋润秦修文干燥的嘴唇。
看着秦修文憔悴到瘦脱像的面旁,已经昏迷十多天的人,一直在生死线上徘徊,再想到刚刚她师父蹒跚而去的背影,申兰若大大的杏眼里顿时积攒起一滴又一滴的泪水,等到眼睛中都已经盛装不下的时候,这些泪水就开始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落到了秦修文放在床榻边的手背上。
仿佛是被这泪水的灼热给烫醒了一般,秦修文费力的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就是那个熟悉的小姑娘,低垂着秀美的脸庞,正在伤心哭泣的样子。
秦修文翻过手掌,用手心接住的那些泪珠,嗓音中带着嘶哑和不解地问道:“你在哭什么?”
第196章
秦修文在昏迷期间再一次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就像他初来这个异世界一样,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在这个异世界的点点滴滴,身边的人仿佛一个个过客一般,从自己身边掠过,有和他有着兄弟之情的季方和,对他恩重如山的两位师父,志同道合的官场同僚,到了最后一幕又定格在了浑身是血的张达身上。
秦修文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有情感缺失障碍的,可能是青少年时期留下来的因,长大之后的秦修文,很难与别人建立起亲密关系。而在现代的工作,又让他觉得,时刻保持着冷静与理智,不让感情过多的参与到工作与生活中来,反而是他的助力。在现代人情冷漠的社会里,大家都是个扫门前雪,秦修文的冷漠,喜欢独来独往,没有伴侣没有爱人,这在现代社会中都是被人接受的状态。
原本到了这个异世界,秦修文的心一直是不安稳的,他要快速地摆脱受制于人的状态,需要费尽心机,爬的更高、走的更远,甚至要将整个大明王朝肩负起来,扭转乾坤,免于它消亡的命运。
他给自己定好了目标,一路坚定前行,可是却发现,这一路上他收获了太多太多,不仅仅是所谓的成功,更是那些浓烈的情感,冲击着他的紧闭的心门,让他原本荒芜的内心世界,第一次开始出现了色彩。
那些写在书本上的“忠孝廉耻勇”,正在用一种最形象的形式在秦修文面前诠释了出来,让他的灵魂,震颤不已。
这十几日的昏迷,他并非全然无知无觉,有时候他能听到周围的动静,有时候又陷入了黑暗之中,几次费力想睁开眼,却力有不逮。
自从秦修文来到这个世界,他基本上就没有怎么生过病,但是他的身体在长时间的紧绷状态下,尤其是经历了这一个多月的战争,秦修文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次的受伤,让他本身积攒在身体里的沉疴一起爆发了,所以才会昏迷这么久。
他感觉到身边有人一直在照顾他,细心妥帖、似乎时刻都在,此刻耳边听到对方似乎在哭泣的声音,秦修文费力睁开眼,果然就见到了申兰若在垂泪。
申兰若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五月的天,身上只穿一套碧青色襦裙,头上用银簪挽发,为了做事方便,宽袖改成了时下外出工作女性常穿的窄袖式样,但是哪怕只是这般简单装扮,哪怕脸上写着憔悴,也不能掩盖申兰若的容色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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