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低头放低身姿讨好她,兰芙也无话可说,顺着他的意潦草吃了几口便说饱了。
祁明昀不让她下桌,指节敲了敲桌角:“再吃点。”
她身上的肉少得可怜,只脸上还挂着几两肉,看似丰润娇憨,实则紧贴她时都能感受到腹部深硬的肋条。与她吃饭时,她总是饿极了便多吃些,寻常只寥寥几口就匆匆下桌,到处寻那些甜腻辛辣的零嘴吃,又怎能长肉。
这句话带着勒令之意,可一贯娇蛮的兰芙竟破天荒地应了他的话,被他挡住去路,又回到竹凳上浅浅埋头吃了几口。
吃的很慢,像蜗牛一样,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真的吃不下了。”她抛去恳求的眼神。
祁明昀望了一眼,碗里的米饭已经吃完了,还剩些她不爱吃的菜,也没再摁着她吃,任她下桌。谁料,她转身便跑去房中搜出一大袋炒瓜子,坐在外面吭得清脆。
入冬后的一个月万里无云,这日午后,日光温暖和煦,照得人四肢百骸暖洋舒坦。
兰芙坐在院中打花穗子,地上的浓影缩成岿然不动的一团。这次的花结繁琐复杂,四根红线要在手上翻转好几步才堪堪打好一个结,这次工钱也多,这二十只做完能有八十文钱。
“这些东西,日后都不必做了。”
祁明昀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旁,见她目不转睛,做这种粗活竟这般乐在其中,不免漠视低讽。
她难道想一辈子都做这种低贱卑微的活吗。
“你说话怎的这样难听?”兰芙手中一顿,清冽的眸子中夹杂着一丝疏淡,“你是嫌弃我做这种活让你上不了台面?”
难道不是吗。
祁明昀嘴角冷滞一扯,这样的粗活她是迫不得已才要做,往后他会给她安身之所,她就不必再做这种脏累之事。
兰芙嘴角的笑意瞬然僵住,面露愠色,酸涩之感堵胀在心中,似一簇烈火灌入颠倒焚烧。
原来他一直都嫌她做这些粗活,那岂不是也嫌弃她粗鄙愚昧,配不上他。
她将竹筐子重重往地上一放,厚着声道:“没有种地的人哪来坐轿子的人,你从前倒是吃香喝辣,腰缠万贯,如今还不是落魄了?人哪能一辈子安逸,你看不起我,眼下还不是吃我的住我的,家里吃的米就是我用绣花赚的钱去买的。我就是个粗人,只做得来粗活,你若嫌我配不上你,那你走好了,我就当瞎了眼了。”
若他已有这个想法,日后跟他走,他岂会真心待她,要靠着他的施舍过日子,还不如自己躲在瓦房吃糠咽菜,最起码是靠着自己的双手足食,不受旁人的气。
不得了,还真是一碰就炸。
不成,又得哄。
祁明昀拖过方凳,在她面前坐下,可他坐哪边,兰芙便背朝哪边,如此往返折腾几次,他索性按着她的肩膀强行掰过来。
兰芙也不是真心想与他赌气到底,她就想听他一句解释,他既百般讨好地铺了台阶,她自然会试着走上去。
“是不是嫌弃我?”细长的睫毛上下扫动,眼眶又开始红了。
“绝无此意。”
“那你方才为何说那样难听的话?”
她那双湿红淋漓的眼睛也是勾人的很,祁明昀此刻真想用指腹肆意揉搓,可他眼下的要义是变着法子消她的气,“阿芙,我只是看你这般辛苦,怕你太累。你怕是误会我了,我是想,日后我会待你好,不会再让你如此受累了。”
“我们朝夕相处这些日子,我若是那样薄情寡义之人,你还会与我恩爱——”
“闭嘴。”
这可是在院子里,邻里家的门都开着,他张嘴就是恬不知耻,兰芙慌张不已,伸手就要去捂他的嘴,“你那张嘴索性哑了最好!”
她知晓表哥不是那等捧高踩低,目无下尘之人,可他那句话就是让她心头一阵不舒服,就想听他一个解释。
祁明昀望着她这副羞恼之样,料定她是消了气,缓缓靠她极近。
兰芙这几日被他日夜纠缠,索求无度,一察觉他薄冷的气息开始在她身侧浓重缭绕,就如同那见了弓便激起身子的鸟,腿都吓酥了,再坐着不走,怕是得骨头都不剩。
不给他一丝得逞的机会,她跑进屋内翻出几件昨日换下的衣裳,捧着木盆就往外跑,比四条腿的兔子还快。
“我去浣衣,你把院子里前后的落叶扫了。”
第028章 伸援手
红日西坠, 已近日落,未烧尽的残霞影影绰绰悬在天端,又悄然躲进山峦背后。
飞鸟振翅栖林, 犬吠清冷响越, 越往河边走天光越发黯淡, 一路上遇到捧着衣盆归家的妇人, 兰芙去的晚, 河岸边已经没有人了。
若不是为了临阵躲他,她本是想犯个懒明日来洗。可都走到这了, 就索性动作快些, 洗完赶紧回去。
从山崖灌泄而下的山泉涌烈激荡, 河心铺着一层朦胧的薄雾,斜阳残照, 看不太真切中央的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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