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房中没有亮灯,如水的月光从半敞开的窗户照进来,照亮了书桌的一角,头上系着天青色烟罗缎头巾的小狐狸蹲坐在月光下,有些局促地缩着爪子,水润溜圆的眼睛中满是担忧,她觉得自家师兄看上去很不对劲,让她生生按捺住了原本想要扑过去的冲动。
解千言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朝桌上的小狐狸张开双臂:“舟雨,过来,让我抱一下好吗?”
舟雨这次没有迟疑,跳进师兄怀里,找到舒服的位置,抱紧了他的脖子。
熟悉的柔软触感入怀,解千言终于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安静地抱着舟雨,看着窗外月色,思绪渐渐飘远。
这次回去,恐怕要闭关一段时间才行,心魔这东西若不及时处理,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身死道消啊。
可他身体里的那个东西,真的只是心魔吗?
第95章 .一场悲伤的葬礼
次日一早, 天还未亮,睡得迷迷糊糊的舟雨就听到有人轻轻地敲门,她原本不想理会, 蒙上脑袋继续睡,但这人执着得很,见她不开门,竟在门外嘤嘤嘤地哭上了。
舟雨被哭得心烦, 气呼呼掀开被子跳下床, 只穿了一只鞋便冲到门口, 拉开门一看, 程泽披头散发满脸泪水地趴在门框上,凄然道:“舟雨啊,今日便是伯母下葬的日子, 咱们, 咱们也该尽尽心啊……”
舟雨立马就没脾气了,鼻子跟着发酸,眼眶也微微泛红,哽咽着点头答应下,两人抹着泪,做贼似的出了门。
独自挑灯画符的解千言还不知道这些, 天刚亮,他收拾好笔墨, 正打算去叫舟雨和程泽,门外便传来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和抽噎声。
解千言疑惑地打开门, 立时就被挤到跟前的两双兔子眼给吓了一跳, 他赶紧伸手将舟雨揽过来,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蹙眉问:“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山里的野妖怪闯进来欺负了你俩吧?”
程泽不说话,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静静地掉泪。
舟雨扑进他怀里,闷声闷气地安慰道:“师兄,你别难过,你还有我们呢。”
程泽抹抹眼睛,也跟着道:“师兄,走吧,我们一起去送伯母,我和舟雨刚刚出去摘了不少野花,虽说简陋了些,但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希望伯母别嫌弃。”
他指了指廊下两只装满各色鲜花的竹篓,还有不知道何时准备好的纸钱祭品,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起。
解千言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汪水,他强忍住了冲上眼睛的热意,冲程泽感激地笑笑,又摸摸舟雨的后脑勺,轻声道:“谢谢你们,我母亲很喜欢花,她看到你们准备这么多,肯定很高兴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完,程泽哭得更凶了,整个人都倚靠在门框上,眼泪哗哗地流,袖子都被泡得快要拧出水来。
解千言这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今天的程泽,不,程爱哭有点惹不起啊。
解千言哄好了舟雨,两人又一起勉强哄住了程爱哭,三人这才带着花和祭品去了后山祖坟。
程爱哭抱着装花的竹篓哭了一路,抽抽搭搭地跟花说话。
“抱歉啊小花们,你们好好地开在山上,长得这么漂亮,却被我和舟雨摘了下来,肯定很疼吧?你们别怕,也就疼这么一下,待会儿就劳驾你们去陪我师兄的母亲,我师兄啊可怜得很,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
当事人解千言听得嘴角直抽,想给那脑子有毛病的家伙两巴掌,但他字字句句都是在心疼自己,尚未泯灭的良心终究是让解千言强忍住了打人的冲动。
到了地方后,见到解家祖坟无人祭拜,杂草丛生,程爱哭哭得更凶了,扑通一声跪在解千言外祖父的坟前磕了几个响头,开始痛陈自己不孝,将一脸平静的解千言衬托得像个没有感情的野孩子。
程爱哭今天感情虽然丰富得有些过头,人还是非常勤快的,只是帮着清理杂草时在哭,下葬时在哭,立碑时也哭,哭得解千言都忍不住怀疑这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唔,不对,程爱哭应该是亲生的,他自己才是母亲捡来的。
待坟茔垒好,三人一起给解家先辈们烧纸时,程爱哭两只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但就算这样,他还是端端正正跪好,边抹眼泪边絮叨:“伯母,您放心,师兄,啊不,我大哥,我大哥解千言已经替您报仇了,您就安心投胎去吧,下辈子定然平安喜乐一生顺遂。至于我大哥,您别担心,我定会照顾好他的,虽然您没见过我,但是您既然在天上,定然能看出我这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扫缝补样样不在话下,保管将大哥照顾得妥妥帖帖的,伯母,要不我认您当干娘吧?唉,虽然我也没见过您,但光是看我大哥如今这模样,就知道您一定是位人美心善的好母亲,干娘啊……”
解千言脑瓜子嗡嗡的,真担心自己母亲被他吵得掀了棺材板,刚想劝程爱哭适可而止,身边一路红着眼睛沉默不语的舟雨却忽然呜咽一声,也跟着哭了起来。
解千言赶紧拍拍她的背,还没想出哄狐狸的台词,这姑娘就已经念叨起来了:“伯母,您还记得我吧?我就是您儿子的师妹舟雨啊,虽然我不是特别会照顾人,但您放心,我肯定不会比程泽差的,他会的我都会,什么上天下地进厨房,我也可以的!师兄喜欢喝茶,我可以学烧水,天天帮他泡茶,师兄喜欢画符,我可以帮他研墨,师兄还喜欢穿黑咕隆咚的衣服,我可以挣灵石给他买……”
解千言一脑袋的问号,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到底是哪儿来的?
听着两个光会吃白饭的家伙口口声声在母亲面前暗戳戳地攀比如何照顾他,解千言太阳穴突突地跳,只在心里默默道了句,娘亲,劳您多担待点。
一人一狐在坟前明争暗斗言语交锋,向解千言的母亲和外祖父承诺了一大堆关爱解家独苗计划,解千言原本很是无语,但听着听着,沉重的心情也跟着轻快了许多,若长辈们真的泉下有知的话,看见自己身边这么热闹,想必也能放心离开了。
办完这场简单的丧事,三人一起下山离开。
舟雨虽然是有些跟程爱哭攀比争锋的心思,但难过也是真的难过,被带着从天还未亮哭到日上中天,这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抱着解千言的胳膊撒娇:“师兄,我头好晕啊,你快给我揉揉。”
解千言叹口气,捏捏她哭红的鼻子:“你啊……头晕的话睡一会儿,我带着你。”
白裙少女嗖一下变成小狐狸,趴到解千言肩头闭眼休息,小声嘟哝道:“我就睡一小会儿,回去就给你泡茶磨墨捏肩膀……”
难得她还惦记着方才的承诺,解千言失笑,摸摸狐狸脑袋没说话,御剑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飞在身后的程爱哭赶了上来,一开口就是浓重的鼻音:“哥,咱们这就回浮玉岛了吗?”
解千言看他也是一幅快哭晕过去的模样,难得好声好气地答道:“嗯,怎么了,你还不想回去吗?”
程爱哭狠狠吸了一下鼻涕,瓮声瓮气道:“窗台上的君子兰快枯死了,我守了它一晚上,今早好不容易有些起色,我得回去带上它,还有后院的麻雀,我跟它们说好下午会带些野麦子回去的,还要跟门口的石狮子道个别,就剩它一只孤零零地守着门,多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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