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入宫的时候汗阿玛的五个孩子已经死了四个了,好不容易活下来的那个女婴也在两个月后夭折,宫外流言漫天,百姓都认为是清朝入关的时候犯下的罪孽实在太多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下场。
为了安抚人心或者说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汗阿玛才从她的阿玛那里将她抱进了宫。
而正是自从她入宫后,汗阿玛生下来的孩子才逐渐站住了,一个个慢慢长大,夭折的孩子也越来越少,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带来了祥瑞,这才敬爱她这个“大公主”。
但是她仍然知道,她的阿玛是恭亲王,她的额娘是庶福晋晋氏。
宫中每个人对她的好都是为了这一份“福气”,但是太皇太后不是的。
她四岁入宫,自从有记忆开始便一直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刚进宫的时候睡不安稳,没日没夜的哭闹要找阿玛要找额娘,都是那一双宽厚温暖的手掌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唱有些走调的蒙古小调。
每一个睡不着的深夜,都是太皇太后给她讲大草原的故事,里面有她信仰的长生天,有轻快的蒙古小调,和她再也回不去的科尔沁大草原。
爱兰珠轻轻褪下手腕上的佛珠放在了慈宁宫正殿的案桌上——这是太皇太后生前送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先前汗阿玛曾问过她愿不愿意抚蒙的,若是不愿意他也能在京中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嫁了,但是爱兰珠自己拒绝了。
她想去蒙古看看,想去看看那令人魂牵梦萦的科尔沁大草原,想去重新听听每个夜深难寐的晚上都能听到的蒙古小调。
长生天啊,若这个世上真的存在轮回转世,能否让我的曾祖母投胎于我的腹中,做一世我的孩儿。
我会像她当年照拂我那样照顾她,我会让她做草原上最自由的姑娘,让她一生无拘无束、无病无灾。
爱兰珠虔诚地想着。
*
宁寿宫外的院子里坐着整整齐齐六个姑娘,几个人围成一圈,石桌中央摆着一盆刚取下的青梅,边上摆着许多瓶瓶罐罐,原本有宫女准备上前想替她们槌碎去核,却都被茉雅奇拦住了。
“你们侯在一旁或是自己寻了地方去歇息便是了。”
虽然公主发了话,但是宫人们也不敢自己随意歇息,只不过站得离她们稍微远了一些。
圆桌上一时没人说话了,爱兰珠看着眼前或大或小,神情姿态各不相同的姐妹几人,眼圈渐渐红了。
“明日你便要出嫁了,今日应当是咱们几个最后一次像这样齐全地坐在这里讲话喝茶了。”
茉雅奇第一个拿起了一旁摆着的槌子,她轻轻一敲便将摆在她面前的青梅槌碎了,核被她用竹箸扔到了一边,往先前御膳房里备好的盐和糖里面一拌,往架好的蒸锅里头一扔。
青梅煮酒本是雅事,但是她们今日酿酒却不单单是为了喝的。
从前玩闹的时候雅利奇曾与她们几个说江南那边有在女儿出生之时酿酒,出嫁后取酒来喝的习俗。
她们出生之时没有人为她们埋上那么一坛酒,穆图尔贺便提议在出嫁之时自个给自个酿一坛,这也算是给自己留个念想,日后再相逢时便可以像今日这般聚在一起说笑玩闹,把酒言欢。
“说这种话不是光惹人难过吗?”穆图尔贺最听不得这种,重重锤了一下茉雅奇。
茉雅奇立马抽回手:“诶呀!这不是看她一直闷闷不乐嘛!我想让她赶紧打起精神,好好珍惜咱们这为数不多能聚在一起的日子了。”
爱兰珠擦擦眼角微微沁出的泪珠点头:“茉雅奇说得对,是不应该这么伤感。”
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手里的动作也不停,青梅一颗一颗被槌碎,扔进蒸锅,在“咕嘟咕嘟”声中姐妹几人面面相觑。
“茉雅奇……还有三个月你也要出嫁了吧。”爱兰珠轻声道。
正月的时候玄烨便下旨封了茉雅奇为和硕荣宪公主,赐婚于漠南蒙古巴林部博尔济吉特氏乌//尔//衮,旨上明晃晃写着今年六月出嫁。
茉雅奇浑不在意:“我不怕也不担心,有姑祖母在乌//尔//衮还会欺负我不成。再说了他是家中次子,说不得以后就随我在京中定居呢。”
其实嫁给谁嫁到哪里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她只想额娘好好的,胤祉好好的。
“布尔和,这么多人里面我最放心不下你。”
爱兰珠转头望向坐在她右侧的布尔和,她穿着一件湖蓝的旗装,与前几年比起来长开了很多,但还是一副柔美贞静的模样,这副丢在人群里都掀不起什么波澜的模样让爱兰珠感觉心酸。
“大姐姐……”布尔和轻轻捡着姐妹们因为只顾着谈话而有些洒落的青梅,温温柔柔地说道,“我会好好的,你放心吧。”
爱兰珠摸了摸她今日垂下的发辫,转头望向穆图尔贺。
“大姐姐,你总不用担心我吧。”穆图尔贺冲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都想好了,若是汗阿玛要我抚蒙,无论我去哪里,我都要做一番事业!”
她自然是不担心穆图尔贺的,她就像只羽翼渐丰的小鹰,自幼年开始便正是骑马射箭锻炼身体,五阿哥、九阿哥不爱看、不爱写的策论大字基本上都是她写的,写出来的策论有时连上书房的夫子都连连夸赞。
若是她的男儿身,郭络罗家指不定要做
出什么事情来,但就算她是女儿,不管是宜妃还是郭贵人也都对她十分放心,有什么事情都会找她商量。
“汗阿玛明面上没有多喜欢你,但是其实我总觉得他待你与待我们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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