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子, 祝兰就被吓了一跳。
她对良妃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好几年前,那时候的良妃横空出世, 一张倾国倾城的芙蓉面,真真可以算得上压得六宫粉黛无颜色。
而今躺在床上的良妃,却仿佛一把美人骨,面颊凹陷,肤色白得发灰,只听得到喘气声。
“德妃娘娘,您看在从前与主子同日入宫的份上,劝劝我们家主子多少吃点吧!”卷儿打水进来忍不住跪到了祝兰脚边,眼泪夺眶而出。
良妃勉力撑起身子斥道:“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道理,还不出去!”
卷儿跪在地上倔强极了,她算得上是死死拉住了祝兰的裙摆。
祝兰身边的采薇采芙急忙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她家娘娘一心求死,便是她们德妃娘娘再有三寸不烂之舌也不一定劝得动啊。
“都下去吧。”
祝兰心下一叹,到底还是心软,坐到了床榻边扶着良妃让她先躺下。
良妃闭着双眼:“娘娘若是来劝我,还是大可不必了。”
“双姐,你可知道,妃嫔自戕可是犯了大罪。”祝兰从玛禄遥远的记忆中翻出了良妃的闺名,“你想想你阿玛和族人,再想想八阿哥。”
一提到八阿哥,良妃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正是因为胤禩!他有我这样一个出身卑贱的额娘,所以才会遭到他汗阿玛的嫌弃,若他不是投生在我肚子里面,他的才能品性,做太子又有何不可!”
说到这里祝兰也是一惊,她实在没想到良妃能说出这种话,皱着眉打断道:“双姐!”
良妃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挤出笑容:“玛禄你怕什么?你从前不是最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么?怎么年纪大了反而怕这怕那的?”
她在怕什么?祝兰一怔,很早的时候她对穿越实在是没有什么实感,不管是皇上、太后亦或者是太皇太后,对她来说都像是一部电视剧里的npc一样,人怎么会害怕npc呢?
可是当她扎扎实实地在这里待了近三十年后,那种上位者手握生杀大权的感觉每时每刻都似乎如影随形。
她实在害怕。
她不怕死亡,死亡对她而言是解脱。
但是她害怕连累孩子。
她在这个时代有了牵绊,有了软肋。
对于一个孤儿来说最渴望的无非就是亲情,她的孩子们那么好,时时刻刻都在为她考虑,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全力来爱她,她怎么舍得因为自己的行差踏错而让他们招致祸端呢?
良妃笑着笑着就哭了,她拉住祝兰的手:“你也是额娘,若是你的孩子被皇上这么说,你会不恨他么?”
“我恨得要死,他凭什么这么说我的孩儿!”她声声泣血,“他有二十多个儿子,这个儿子不中用了还
有另一个。我呢?我只有胤禩一个儿子!”
“他从小性格温和,若不是因为我,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踏至高位。他只是想让我这个当额娘的好过一点,没成想就因为这点念头被厌弃到这种地步!”
良妃死死抓住祝兰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他们就没有这种念头么?不!他们每个人都有!谁不想当太子?谁不想当皇帝!我儿被百官推荐是因为他品性上佳,众人都看得到!就凭这一点说我儿结党营私,简直荒谬!”
“他的眼里只有太子是他的儿子!”良妃冷笑道,“从前六阿哥摔伤,四阿哥被太子一脚从台阶上踹下来的事情我就不信你能忘记!你心里的恨难道不比我少吗?我不信!都是做娘的,你的恨只会比我更多!”
她的话语越来越弱:“只是你聪明,你从来不会表现得过,你死死掐着皇上的底线,叫他把你放在了最特殊的位置上。”
“你从一开始就选对了。”良妃没什么力气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咱们做妃子的,从一开始就不要想着恩宠,最后都是过眼云烟。”
祝兰安静地站着,她的双眼中有悲伤,有同情,还有不容易被人察觉的自嘲。
“双姐。”她缓缓蹲下身子,替良妃掖了掖被子,“他是皇帝。”
清朝的中央集权在乾隆时期达到顶峰,但是论开启者,康熙才是第一人。
他是她们的枕边人,是她们孩子的阿玛,却也是天下人的共主,是君王。
祝兰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要说从来没有动过心是假的,但是玄烨这个人,他虽然情感充沛,但在男女情爱上却是一碗水端平。
或许她确实算得上特殊,但这份特殊能有多少含金量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更不要说用这份特殊去赌一个封建帝王的心。
“我乏了。”良妃双目紧闭,“卷儿,送送德妃娘娘吧。”
四月的天如水洗过一般湛蓝,白云几朵浮在空中,真是一个艳阳天啊。
自祝兰那一日去过延禧宫后,良妃到底还是用了点水米,只是她那副本就破败不堪的身子骨到底还是没有熬过这个春天。
胤禩被圈后的第十天,他的额娘就撒手人寰了。
不知道八阿哥府里是什么样的情形,但是玄烨到底对良妃有几分愧疚,不仅为她写了祭文,还亲自主持了良妃初满月祭祀举哀典礼,可谓是死后哀荣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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