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起自己还有一样以假乱真的,临摹别人字迹的本事。
八月秋雨,桂树已逐渐开花,枝头挂满了金灿灿的细碎的桂花,因此新近几日,桂花糕也出现在了桌子上。
稚陵捏着手绢儿,难得踱到这明光殿来——平日里她晓得即墨浔在这里处理政事,鲜少会到这儿闲逛。身后阳春还端着一盘新鲜出炉的桂花糕。
阳春低声地说:“姑娘,会不会显得太假了。”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怎么会突然做什么桂花糕?那不是惹人怀疑么?况且对方还是素来多疑的九五之尊。
——况且,准确来说,姑娘只摘了一把桂花,撒在厨娘做好的点心上。
稚陵说:“我想了个好理由。”
这个理由是,九月秋狩,她也想去。
于稚陵而言,她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么一条理由,简直天衣无缝,没有丝毫破绽。
当即墨浔从小山般的奏疏里抬起眼睛,看到眼前人目光盈盈闪动,期盼地看着他时,他心里一刹那闪过的疑虑,立即被心头不可言说的欣喜所取代了,哪里还顾得上怀疑。
“你想学骑马射箭?”
稚陵绞着手帕,点点头,目光却不住地瞥向他摊开的奏疏,听即墨浔说:“好。”
她又献宝一样,让阳春端过那盘香气浓烈的桂花糕,虽说她的参与度只有糕点表面那一层桂花是她摘的,但即墨浔却很开心,唇角压也压不下去,目光闪了闪,轻声说:“辛苦你了。”
听到这句话,稚陵以为自己听错了,讶异了一瞬。但她没忘记自己献殷勤的正事是什么——
趁着即墨浔放下手中朱笔,一块接着一块吃点心时,她装作不经意地四处看了看,不动声色翻了几本奏折,看着朱批字迹,缩在袖中的手指暗自勾勾画画,又见他的印鉴就在触手可及处,不由多看了两眼。
待回了栖凤阁中,稚陵回想着方才所见,以即墨浔的字迹,写了一份文书,准她出宫探亲。
做这件事时,稚陵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发毛,毕竟这事太过危险,不敢想象若是未能成功,反被发现,届时的后果如何。私造文书,还是皇帝亲笔的文书,那毫无疑问是什么罪名了。
但她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决定要逃了,本就是孤注一掷。
第二日,她特意拣了个即墨浔不在明光殿,上朝去了的时间,到明光殿里,假借昨日在明光殿丢了一支钗子,过来找找,顺利地给她伪造的元光帝亲笔文书盖上了印鉴。
捏着这文书,稚陵心如擂鼓,连手指指尖都微微发抖,只觉得它现在是她的命根子,她的救命稻草,拿着它,等同于拿到了回归自由的钥匙。
怀着这般忐忑心情,她须臾踏出明光殿,意外撞到即墨浔下了朝回来,登时心惊胆战。
只是这会儿若要走,却显得心虚,稚陵只好迎面与他撞上。
即墨浔微微俯身温声问她怎么了,冕旒的珠子挡在他们之间,仿佛隔着这一重珠玉,眼底情绪便要朦胧得多了。
稚陵说:“耳珰似乎丢在明光殿了,回去找,没有找到。”
即墨浔却皱了皱眉说:“怎么没找到?是什么样式的,朕再去仔细找找。”
稚陵暗自唾骂自己没事找事,刚刚若说找到了就好了,现在只好胡诌说:“是……是红珊瑚的耳珰。”为了显得真实,她格外还描述说,“镶金丝的。”
怎知她随口这么一说,过了没一日,即墨浔当真拿来了三只锦盒,分别盛了三对样式不一的镶金丝红珊瑚耳珰,同她歉然道:“原本的恐怕找不到了,这几对新做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稚陵哑了哑,没想到还因此多得了三对耳珰。
但……等即墨浔走后,她还是想,她是要走的。
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那个约定的日子。
第87章
冷月如霜,清冷银辉覆照宫殿楼阁,明月影里,水面波光动摇,远处零星的琉璃灯火,忽明忽灭的。船行水上,渐渐将那座巍峨的宫城抛在身后,稚陵抱着膝缩坐在船舱里。
这条不起眼的小船,欲沿沛水南下。
这样清冷的夜晚,河面寒风猎猎,立在船头的男人撑着桨,一身不起眼的黑衣劲装,戴一柄竹编斗笠,帽檐压得很低,明月皎洁的光里,也看不清他的脸。
稚陵心有余悸,后怕地下意识回头看向了沛水岸上,官道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何况夜色这样深,用来搅乱视线的马车、马匹,都已经各自奔去了。
她捂了捂心口,又生怕被人发现一样急忙收回了目光,抬手把身上的黑色披风裹紧了一些。
直到现在,她心头仍很恍然——就这么出来了么?
小船虽不起眼,可里头东西却一应俱全。钟宴说,大约明日早上就能到飞花渡,届时便可更换行头,改换客船,从运河南下。只要过了飞花渡,再想寻过来,天大地大,便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
稚陵疲惫地抱着膝,倚靠在船舱壁上,明明已睁不开眼睛了,可脑海里却反复回想着,在她离开禁宫前,中秋宫宴上即墨浔的那句话。
中秋照例是办了一场中秋宫宴,设在九鹤台。白日里,宴上热热闹闹的,凡是上京城的王公贵族莫不到场参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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