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风言风雨,人心飘摇,多少人伺机而动,多少人煽风点火,最终皇位传给了正嘉帝。哪怕正嘉帝是众皇子中心性最为良善的一个,哪怕他能继承皇位也有慕容梵的功劳,但人心难测,何况帝王之心。
帝王心性,最是不容任何危及自己君王地位之人。成年的君王若想对付一个年幼的皇弟,简直是易如反掌。
秦太妃思前想后,决定釜底抽薪。她请旨去守皇陵,将幼子扔给了正嘉帝。正嘉帝全权接管养育幼弟的责任,慕容梵的命便有了第一层保障。她守皇陵是为慕容氏,这便是第二层保障。
“梵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从未怪过我,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自责。若他不是天家子孙,那该多好。”
江先生离她更近了些,两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有时候我想,这一切都是我的孽。若我当年不曾执意入宫,或许他就不会生在皇家……”
“都过去了,你又何必对自己如此苛责?”
夜色已深,天际都黑透了。
“是啊,都过去了。”她望着皇宫的方向,喃喃着,“我也不是一个好娘亲。”
而那边慕容梵和姜姒已经回房,一番更衣梳洗后,夫妻二人如平常一样屏退所有的下人,享受着独属他们的时光。
夜明珠生着暖辉,染着一室的宝气华光。
姜姒踮着脚,欲取多宝阁中的一件玉器。她够了几下未能如愿,转头看向慕容梵。慕容梵未有言语,长手一伸将那玉兔子递给她。
她把玩着玉兔子,笑得娇气,“我正有所求,你便能如我愿,我很是欢喜,我想你也应该很是欢喜。”
“自是欢喜。”慕容梵看着她,包容的目光让她无处可逃,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你想说什么?”
“世人都说你芳业王是天家佛子,灵心慧性无人能及,你怎会不知我想说什么?”
慕容梵闻言,垂眸,“我不愿麻烦她。”
“她是谁?”姜姒抱着玉兔子,挨着他身边坐。“他是你娘亲,你若能麻烦她,或许才是对她的孝顺。”
方才她看得分明,秦太妃虽然笑着,但那笑容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母妃应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她已经为了做了很多,皇陵十二载,寂寞冷清无人知。若不是为了我,她何至于苦守那么多年。好容易可以放下一切,又因为我而回到这京中。”
秦太妃在慕容梵十六岁之前,日日守着那死气沉沉的皇陵,吃斋念佛清修苦熬,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异动。
十二年的母子分离,换来的是慕容梵与正嘉帝的情同父子,也奠定了慕容梵在正嘉帝心中的分量地位。
“她在等我长大,江叔也在等她。若不是为了我,他们早该逍遥山水。”
“母妃和江叔早就相识?”
慕容梵点点头,“江叔是我外祖父的义子,我外祖父创立了聚贤会。我外祖父姓柳,我母妃自小跟随养父母长大,她的养父姓秦。”
姜姒很是诧异,她猜到慕容梵和聚贤会关系匪浅,但没想过是这样的关系。
一时无言,唯明珠依旧。
像慕容梵这样的人,早已将世间万事万物看得透彻,又何需旁人多说什么。
半晌,她说:“慕容梵,我给你变个戏法吧。”
戏法是老套路,玩转着帕子,然后变出一块糖来。
这次的糖与上次不同,未掺牛乳,却有果香。她将糖递到慕容梵面前,一脸的娇憨。“这是新口味,你尝尝。”
慕容梵看着她,如看一弯新月。新月美好而洁净,却长了两边勾子。勾子不知何时伸出了触须,牢牢地抓住人心。人心变成了大金蛇,一口将那块糖吞下,在口中囫囵地品尝着。
“甜不甜?”她问。
“甜。”
再也没有比更甜的糖了。
慕容梵记起自己的幼年,那时他常被先帝带在身边。
有一日先帝抱着他,突然叹起气来,“老儿子,你怎么这么晚才和父皇相见?朕陪不了你几年了,若是你早几年出生那该多好!”
老儿子是民间老父对幼子的称呼。
那时他看着先帝,已经感觉到围绕在先帝周身的死气。垂老的父亲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糖给他,慈爱地让他吃。
他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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