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买活 第273节(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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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头的买卖有人做,亏本的买卖,倘若小曹做了,那他简直就要质疑自己的智商了。想到这里,小曹便觉得那两个女娘不来,反而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他一扫昨夜做了尾生的郁闷,恨不得要美滋滋地哼起歌来——最近,他是都不打算去篮球场了,稍微避一避风头也好,反正他接下来也要出差去云县开会,乘机去看运动大会的,只需要忍耐几日不去玩篮毬即可,等到之后再露面时,想来队友也早淡忘了这件小事,老刘就算再想啰唣拉他请客,也掀不起什么声势来了。
若说男人来往,全都是大大咧咧没有心机,那完全是一种误会,即便是这样挥洒汗水的运动结社,其中的人情世故也是半点不少,小曹对于老刘这种爱算计人请客,而且动辄就要去贵馆子的行为,是很有些不以为然的——固然,他是技术员,工资高,奖金更是高得让人有些妒忌。就说这个橡胶布罢,现在各地的纺织厂,还有化学专门学校,都在进行实验,倘若有人能找到最优秀的配比,并且发展出量产的流程,一笔奖金或许就有数百甚至上千两。
——就算实验不出最好的产品,只要是在认真上班的话,那份日常的收入,在老刘这样的技工来看是也高得让人有点儿意见了,但是,赚钱多却不代表一定得请客呀。他又不是坑蒙拐骗赚的钱,这笔钱完全就是因为小曹脑子好才赚到手的不是吗?他是考进了化学专门学校,在其中表现得也优异,两年期满之后,才应纺织厂的请求,被借调来这里的,绝对就是靠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赚到的,他凭什么随意请一帮大肚汉大嚼炸鸡,一顿就能吃掉三四两银子?
话说到这份上,就不能不正视小曹的那点儿傲气了,他和老刘虽然嘻嘻哈哈称兄道弟,平日也常同进同出,但那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说到为人,小曹是有点儿看不起老刘的,他私心里也觉得两人完全不是一类人——虽然两人现在都在一个厂里上班,可前程和社会地位都完全不同。小曹在纺织厂还能拿专门学校的一份津贴呢,等到橡胶布的实验告一段落,他还会回专门学校去,等到下一次再被派到一线工厂,参加攻关小组,这也是他这种技术员,现在于买地最常见的一种工作模式了。
老刘呢?一个修缝纫机的技工罢了,固然比最低级的力工要好一些,但也就是仗着自己的小聪明,对于机械的那点天赋,运气好,托生在衢县,第一批上了扫盲班,又会摆弄缝纫机,一般的问题他都能解决……因此在纺织厂筹建时,他便得了一个职位。比起后来的流民,他的收入是够高的了,可,如果他不能继续学习继续考试,这辈子也就是如此而已罢了,甚至是缝纫机的一次迭代,或许都会把他从现在的地位上甩下去……
什么人嘛!半点没有自知之明,他曹持正爱打篮球,那是工作学习之余强身健体,不论是本职工作还是自学最新教材,片刻都没有落下。老刘呢?初级班勉强刚毕业,中级班一个学分都没拿到,每天下工就是打球,学校时去时不去,终究还是不去的多,成日里以球技为傲,四处吹嘘……一点儿正事没有!还老发坏,起哄架秧子,逼着他出面去和女娘搭讪……
最关键是,那两个姑娘还没来,小曹多少还是有些介意这件事的。原本对于老刘,三分是球友互相配合的惺惺相惜,三分是对其为人的不喜,现在,这不喜转化为了厌恶——而且竟已有了六分,连篮毬都被暂时迁怒了,他决定最近还是多跑步多撸铁,暂且把球场的恩怨放一放再说。毕竟……
“哎,老李,你觉不觉得这块尼料,是我们实验到现在表现得最好的一块?和橡胶结合得均匀,用料少,而且没有明显分层——”
他有些惊喜地蹲下身,仔细观察起了铺在操作台上的料子,又走回展示台,取了一块料子过来,平铺着和它对比,“是的,你看,这块也是延绥边市来的羊毛,但是在我们这里纺成尼料的。表现得也比哆啰呢好,但还是不如今天这块。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感觉今日的料粗一些,反而能结合得好。”
老李是操作工——原是给白墙刷大漆的,用来刷橡胶液是恰好,他的学习成绩自然不怎么样,只是憨憨地说着自己的直观感受。“要不,下午在锅里再浸一块?看看浸泡法得的双面胶布效果如何?”
“我看可以。”
小曹一兴奋,便把这些事情又都抛诸脑后了,“哆啰呢比较起来效果真是不怎么样,他们可能用了鸟类羽毛,但鸟类羽毛和橡胶的亲和性不如羊毛好。”
之所以一会儿用呢,一会儿用尼,倒不是小曹乱用,根据《周报》沈编辑的考据,尼字的来源,是‘毦’字,一看就知道,此字表示的是正是由毛织成的布料。
只是‘毦’、‘尼’二字,就《切韵》书而言,读音类似,因此现在民间多用尼字来表示毛织料子,哆啰呢为什么是比尼多了一个口呢?因为敏朝人是喜欢在一个字上加了‘口’字旁来表示舶来的洋货的,哆啰呢的意思,就是从海外来的‘哆啰’树,生产的柳絮一般的毛状物织成的尼料。哆啰两个字实际上是此树名称的音译,因为是海外的树,所以加上了口字旁。
买活军崛起不过是十六七年的事情,为众人所知,也就是这六七年间的事,以小曹的年纪,他们当然都有在敏朝生活的经验,也知道敏人的确是喜加口字来表达舶来之意,因此,延绥来的鞑靼织物,就不能用呢了,必须要用尼,以表示鞑靼自古以来就是华夏的一部分——至少从圆朝开始便是如此,现在更是如此,因为和延绥接壤的边市外,已经有相当的鞑靼人会说汉话,而且也表达了自己是华夏子民的认知,这是《买活周报》报道过的。
小曹从自己的喜好出发,将这件事记得很牢,并且严谨地使用这两个字眼,表达了自己对这些鞑靼兄弟的支持:虽然连面也没有见过,只能靠尼料进行单方面的交流,但是,只要他们认为自己是华夏子民,那么小曹就认为自己和这些鞑靼人存在了一些冥冥中的联系,他愿意在有机会的时候展现自己的认可——既然你们自认是华夏子民,那这就是尼料。虽然是小事,但他觉得这样的细节很重要。
很显然,这么认为的也不止小曹一个人,他本人就因为这样的细节得到了几次表扬,所以现在他更加严谨了。“到底是舶来的东西,不如我们买地的好——倘若是延绥尼能做成最好的防雨衣物,那六姐一定高兴,这可比哆啰呢要便宜多了!”
延绥来的羊毛制品,种类是很繁杂的,有生羊毛、熟羊毛,也有已经纺织好的成品,其中对尼料的织造,完全是买地教导他们的织法,理所当然,不论路途多么难走,价格多么高昂,这高昂和舶来的哆啰呢相比也还是有限的,这个消息让橡胶雨布研发组的所有同仁都是精神大振,小曹几乎不想去吃中饭了——他甚至连晚饭也不想吃,宿舍也不想回,恨不得住在厂房里通宵达旦的做实验。理所当然的,篮毬和相关的一切,被他完全遗忘了,小曹甚至中断了自己的学业——原本他隔天还是要去学校上课的,但现在,为了在去云县开会之前,做出尽可能详细的报告,他把一切都推后了。
足足一周废寝忘食的实验,小曹抱着一匹新做成的防雨布,很有信心地捆扎起了行囊,一同被收拾起来的,还有夹杂着许多样品,厚厚的报告册子,他揉着眼睛,呵欠连天,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蓬头垢面地登上了去云县的渡船——他们要先乘船过江,在许县换马车,再走临城县-彬山-云县,如此四天可到云县,而为了赶在这班渡船前写完报告,小曹都两天没洗澡了,也只睡了四五个小时。
“哎呀。”
揉着眼钻进船舱,他本想立刻倒头就睡的,但还没来得及告罪,就听到船舱里传来了有几分熟悉的轻呼声,小曹微微一怔,搓了搓脸定睛看去。
“哎呀。”
他也尴尬起来了——坐在他身边的,不就是那天‘晚橙不能移’的一对姐妹花吗?
第537章 小曹的尴尬与不尴尬
倘若一定要说的话,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恩怨,小曹不就早把它置之度外了吗?只是在狭窄的渡船里,以这样一种略微狼狈的形象, 重新出现,对于他的自尊来说, 似乎总略有一些影响。但要仔细解释自己并非是不注意卫生呢, 好像又太过刻意了一点,于是,最终他也只是对着两个女孩的方向, 含糊地一笑, 算是打过了招呼, 便趴在包袱上, 半是装的, 一半也的确累了, 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完全沉浸到了黑甜乡里。
这样睡了大概一两个时辰,起来的时候虽然腰酸背痛,精力却恢复了不少,小曹神清气爽, 伸了个懒腰, 钻出船篷,在甲板上用随身携带的茶水漱了漱口,又往嘴里含了一枚薄荷硬糖——这个东西, 不知不觉间也在买地流行了起来,主要是因为含在口中,呼吸间能感染一些薄荷的香氛。
六姐既然喜好洁净,这种本来属于殷实人家的习惯, 也立刻扩散了开来,只是比起冰片这样昂贵的药材,随处可以种植的薄荷,显然更受百姓们的欢迎。像是小曹这样不差钱的小青年,都是常备几枚在口袋里的,若是中午吃了蒜,含上一枚,下午也不至于被自己熏着了——他工作时多数是要戴棉纱口罩的,倒也影响不到别人。
含了糖,又借着手搭凉棚的机会,隐蔽地嗅了嗅腋下,感觉也还可以忍受,小曹运了运气,又钻回船篷里,这时候,和他同行的小曲,已经和其余船客聊得很好了——大家都是考过扫盲班的人了,平时也都各有职司,倒也不必在这样拥挤的航船中还要学习工作。大多数时候,还是闲谈打发时间。
这一船的客人,也都有那么一点儿身份——船新,船钱也就贵了那么一点儿,农户、力工还是更愿意坐便宜的小船,对于价钱不太敏感的,比如小曹、小曲,一个是技术员,一个是厂里的常务主任,还有那两个晚橙女娘,小曹听他们谈了一会,琢磨出来了,他们是买地考察团的人,刚去了叙州考察回来,也要去云县向六姐汇报具体情况。
原来是大有前途的吏目!这下,小曹本来三分的不好意思,简直要变成五六分的自惭形秽了。他恨不得立刻掏出口罩来戴上,臊着脸低垂着头,简直恨不得要再睡一觉了——若不睡着,接下来可很难收场,小曹已经预感到,现在既然他已经醒了,那,话题就要向着他不愿意见到的方向滑过去了。
“……时间上恰恰好!”
果然,小曲已经和金娥、小黄两个人很投缘了,并且很想和她们搭伴坐车——从衢县到云县,四日的路程中,三日是在坐车,这马车就有讲究了,有专门的男车厢、女车厢,也有男女混乘的。小曲和小曹,就显得有些尴尬,小曲是女娘,小曹是男丁,他们是分开还是一起乘呢?
倘若分开的话,就牵扯到资料的保管,路上的花费凭证,是很麻烦的。若说单独包一辆车,那影响其实也不好,额外的花销又该谁来负责?若是乘最便宜的混乘车的话,在逼仄的车上要和别的男丁挤在一起,小曲显然不太乐意。她确定了考察团的人手,按着马车载量去算,还有两个空位去拼一拼,便很想和他们一车——这里的问题主要在于小曹,所以她很热衷于展示小曹的出众,这也就免不得提到了最近这段时间所有人话题的中心:大运动会。
“……是呀!这时候能去云县,有个住处的,运气都是不错!听说现在云县那边已经严管起来了,只要在云县没有落脚处的,都要劝返,或者让他们去吴兴县落脚,组织他们去登山游玩——太多人往云县赶了,都想去看大运动会,也是为自己家乡的健儿助威!”
“那如何证明自己在云县有落脚处呢?”
那个年纪较小的女孩儿,小曹认为她大概刚来买地不久,对什么似乎都觉得很新鲜。现在便立刻发问了起来,她过一会,会仿佛无意一般地偷看小曹一眼,秋水明眸中似乎总含着盈盈笑意,很难说她对小曹现在的形象到底是否存在反感。这样的捉摸不定,正符合小曹对很多女孩儿的认识——女孩儿几乎都是不可理解的生物,虽然他也和很多女人共事,并且能够愉快合作,在谈公事时也没有无法对话的感觉,但是,一旦来到了一些较私人的领域,他就立刻如坠云雾了。就像是之前的事情,按照道理来讲,彼此聊得也还挺愉快的,又有贵重的水果作为赠礼,她们应该会来才对,为什么不来呢?实在是难以理解……
“像是我们有纺织厂的公函,说明是来开会的,那就没什么问题,大不了去兄弟单位借宿嘛。你们这些吏目也不必说,既然是来公干的,发函单位都会给准备住处。或者就是在云县有亲友,可以投宿的,能拿得出通信证明也行,要有客栈的回信,证明自己留了房间也可以。”
“除此之外,便进不去了,周报已经刊发了解释——城里挤了太多人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云县的许多食物也是城外运来的,人口太多了,东西不够吃,物价会随之上涨,这且不说,公厕跟不上运送的话,连便溺都不好处理,会影响到整座城市的卫生——这可不行,这样的话,六姐不就不欢喜了吗?”
这是个很有力的理由,因为大家都知道,六姐是最喜欢洁净的,两个女娘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小曹却因此更尴尬了起来。好在小曲接下去就拿他举例子了,“就像是我们曹技术员,就是最爱卫生的,倘若不是为了工作,他是恨不得一天两个澡,每次厂里大家伙去打毬,回来了别人擦擦汗就去上工,那味儿——就小曹还得张罗着洗个澡。技术员很多都有洁癖,最近这段时间,为了赶上攻关小组的汇报,他没日没夜的加班,连睡觉都顾不上了,这才把洗澡给略微搁下。我们在赶船的前半个时辰,他还在写报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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