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买活 第299节(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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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獾在行刺事件时,也在场外执勤,他就闻到了那股新鲜的臭味:百姓们议论纷纷,不知道异味的来源,但是,他是最清楚的——其实就是人的肠肚破漏了,和血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的一种特殊的异味,之后他们去清扫场地时,也发现了刺客的残骸——被压成一团血肉了,六姐在危急时分幻化出的一根长杆,直接把他压在了地面上,而且并不是平躺着压穿身体的一个部分,而是从头顶往下压,一直压到脚,一个大活人刹那间就只剩下了一地的碎肉、烂糊糊的内脏,骨头渣子以及那股子刺鼻的气味……
这会儿,那股味道又让他想起了清扫战场的回忆,狗獾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这才收拾好弓箭,从树干上灵巧的滑落下来,就着朦胧的月色回到人群中,帮着点燃火把、煤油灯,让营地这里恢复了光亮。
“第一车巡逻,第二车盘点军需,第三车过来补刀了!”
班长继续站在营地中央,高声发号施令,士兵们也不敢懈怠——这短暂的战斗虽然以己方大获全胜告终,但直到天亮大家肯定都不能完全放松。万一又有更多人来了呢?万一倒在地上的敌人有人还没死,只是装死,还要找准机会带走一两个呢?
当然,从结果来看,一两个人死了是无关紧要的,但那都是别人的看法,身临其境时谁愿意做那个枉死鬼?狗獾上交了弓箭,随后便立刻从行囊中取出长矛组装了起来,和曹蛟龙结伴,开始清扫战场——在营地周围有十几个受伤无法逃走的匪徒,有些还在低沉的呻.吟求饶,有些则已经了无声息,仿佛死去了,曹蛟龙举着火把,和狗獾一起,两人结伴,不分青红皂白,对匪徒都是先往心口戳几矛,确认对方已经死透了再离开——就算是装死,这么十几个人,他们也有足够的耐心去确认。
他们补刀之后,老陈和武宁奇便开始把尸体拖到下风处堆垒在一起,这倒是各方打扫战场的常规操作,买地也没有太特别的规定。很快的,大家都出了一身的臭汗,第二车的新兵盘点完军需箱子没有遗落之后,也过来帮着搬运尸体,他们此时免不得有些作呕了。因为拖拉的‘尸体’,有时候还没完全死透,虽然心口被戳穿了,但还是会发出轻轻的呻.吟声。
“这帮刁民也是没见识!”
曹蛟龙和狗獾,就要镇定得多了,他们毕竟是曾见识过死亡的人,早已习惯了这种残酷的场面,曹蛟龙有些不屑地道,“械斗多了,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今夜便不是我们买活军在此,而是辽东的边兵,他们也落不得个好字!你说可笑不可笑,那还有五个人用绳索帮着相连,逃跑时彼此牵绊,五个一个不落都跌到山坡上去了,现在还在那里哀叫呢。”
用绳索连着彼此,这是夜盲的人晚上出行常用的办法,建州这边倒是很少有人夜盲的,但狗獾在汉人的辅兵里看到过类似的操作,他道,“如此看来,应该是闭塞的农夫,若是进城工作,或者是扫盲班上得好,早该知道夜盲的起因是缺乏维生素甲,多吃肝脏能改善许多。”
“嗐!就算是知道了又如何,在村子里不比城里,哪来那么多肝脏吃呢?就是地主家也不能日日杀鸡啊。”老陈抬高了声音,在后头搭腔了,“看衣衫,平日应该是住在深山里的,让他们出来也不肯出来,倒是亲戚们一叫就跟着来打家劫舍了!从根子上就不老实!要我说,这些村寨都该强制迁移到鸡笼岛去!”
狗獾稍微捶了捶腰,环顾着夜色中山色隐约的轮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闽西这里,确实比云县、吴兴县那一片要穷得多了。这深山老林的,物产贫瘠,似乎也的确没有什么住人的价值,难怪自古以来,人烟稀少,多是蛮夷居住期间,估计也是因为这里山路崎岖,地方官都没兴趣进山管理的缘故。
就说现在走的路吧,也不是水泥路,闽西纳入买地已经四五年了,但水泥路还没有四通八达,直通村寨,只是修了一条连接驿站的主干道,从主干道往外去各村寨,还是要走小道、山路,这也是为何军需官要人看马了,因为近期的战斗就发生在没有水泥路的地方,军需只能靠马、驴来驼,那就需要有人在旁照应着。倘若就他一人,马队都照看不过来。
“这片地方,要剿匪也难。”
战场已经清扫完毕了,大家都感到很疲倦,去巡逻周围的战士们也回到营地里,留下一人在树上放哨,其余人重新拨亮了火堆,同时点燃了灶火,炊事兵已经在烧水准备下伊府面来吃了,虽然周围还隐隐传来那股子血肉和排泄物混合的味道,但这不影响士兵的食欲,毕竟,战斗实在是很耗费体力的事情,他们经过这么半晚上的劳顿,个个都饥肠辘辘了,倘若不吃个饱饭再休息一会,第二天是很难爬起来赶路的。
狗獾和胡昂秀作为弓手,受到了班长的嘉奖,而且他们彼此也友好地互相打了个招呼,确认对方的射术不错,胡昂秀从前是猎户——这就解释了他为何这么会使弩箭,而且胆子为什么这么大,一般山林的猎户不太会用大开弓,以小巧的弓箭为主。
现在,这支队伍彼此已经很自然地融合在一起了,经过这么一场伏击风波,大家已经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不论出身为何,彼此都已经勾肩搭背起来——知道彼此是值得托付的战友,在战场中可以放心的交付后背,这种亲密感丝毫不亚于亲情,甚至说难听点,要是父母手足关系一般,那还不如这样的战友值得信任呢!
有了这样的关系,大家在吃面时的话也就比平时要更密,更肆无忌惮一些了。狗獾眯着眼,满足地吸溜着面汤的时候,也就敢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看现在山林中这样的残匪不少呢,清扫他们是个难题,以后附近的村寨要出行时,恐怕得小心了。”
这是确实的事情,就是刚才那波人,三十个人里也有七八个人逃跑了,小队这里当然也不会去追了——摸黑在山路上追本地人,那是找死,是给对方反杀的机会。可以想见,在这样茂密的山林里,要抓到这样的零星匪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军需官也点了点头,“最近闽西不太平,山林残匪有很多,这波算是比较大胆的,甚至敢来抢我们兵丁了。其余零散的乱兵也有打劫村落百姓的现象。”
狗獾立刻就在心底做起算数了:买地现在的兵丁总数是多少?他们要维持在南洋的统治,必定需要大量的军队的,那是生番地。现在还要在江浙一带扩张,还要在闽西这里剿匪……兵丁的人数真的够用吗?要知道,这种散兵游勇滋扰村落的滋味,建州可是完全领教过的。
不需要多,只要几百人的队伍,分分合合,依托深山老林,给正常的生产造成的困扰那就真是让人没法说,你去清缴吧,出兵那就是钱,而且一看到你来了,他们往山里一钻,你怎么搜?没法搜,搜山就是送人头,至少也得被一换好几个,因为当地的山民那就是熟悉地理。你不清缴吧,他们以战养战,毕竟是地头蛇,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不断游说村民入伙,给吏目、军队制造麻烦,至于抗税什么的这都是细枝末节了……
前些年,东江岛就是这样,在建州后防搞事情,让父汗非常的恼火。狗獾也多次思忖过这样的战术,他认为这是无懈可击的,凡是在山区,而且是在和统治政权关系不睦,对他们不满的山区,这就是完全无法杜绝的现象。
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六姐对于客户人家是太严酷了一些,毕竟客户人家就居住在闽西广北延绵不绝的山区,而且一向骁勇,又注重宗族,六姐的做法可以说是全踩住了他们的痛点,这些散兵游勇,看着自己的宗族被无情分拆,族人们各自凄凉四散,有些甚至被迫迁徙去了南洋,就等于是被六姐搞得一无所有,无牵无挂了,他们聚集在这片山区,将会成为一大痼疾,极大的影响此处的统治秩序呢——今晚这些人,那是主动来寻衅才被买活军的兵丁轻易打倒的,如果他们躲藏起来,小队根本找不到人。而倘若经过此地的是一支商队呢?他们能否镇定迎敌?
狗獾是丝毫不怀疑六姐的神仙身份的,毕竟,他在现场见识了六姐对刺客的应对,但他认为,就算是神仙,恐怕也拿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来处理闽西山区如今的动荡,借着这会儿大家这股热乎劲儿,他也就说出了自己的疑虑,“难道,闽西以后就要沦为少有百姓居住的无人区,把官道以外的地盘,全都让给匪徒吗?否则,一般的百姓面对这些悍匪,又该如何自保呢?”
他的疑惑,略微有些超出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大头小兵。不过,不论是班长还是军需官,都没有责备呵斥的意思,这也是买地的军队和别处最大的不同之一——军官们待人和气,绝不会呼呼喝喝、殴打凌虐兵员,这在敏、建行伍中是不可想象的。
他们不但不打人,而且还非常的讲理,就像是现在,班长甚至夸奖了一句,“的确是家学渊源啊,大家都要和他学学,这种视野是难得的!”
随后,他才胸有成竹,笑着解答了狗獾的疑惑,“这个问题么,等你到闽西前线,就自然迎刃而解啦!”
啊,这?狗獾不免就陷入了更深的疑云之中:看这意思,难道六姐有什么办法,能破解这战术困局不成?不可能吧,这可是父汗苦思冥想,几年下来都无法去除的心病啊……
第596章 难题的答案(上)
从脱离驿站开始, 跋涉进入山区前往前线,众人一共是走了约七天的时间门, 这主要是因为携带了军需, 而且山路陡峭的缘故,很显然,行路难这个问题, 在闽北虽然得到了较彻底的解决,但在闽西只是刚开了一个头而已——
闽北的人口密度很大, 而且派上用场的土地多,哪怕是深山里的村落, 也有铺水泥路的价值,不单单是为了解决村民出行和稻米运送的问题,而是因为吴兴县到云县、彬山这边的山区,很多地方都被规划成林场, 种上了速生林, 否则纸浆压根就不够买地用的,如此一来,修路也就不算是全然的亏本生意了。
闽西这里, 距离用纸大户印刷厂太遥远, 又不靠海, 山路水泥化的速度显著地就慢了下来, 再加上住户稀少——现在还比之前更少, 众人七天内沿路走来, 经过了至少十几个空无一人的寨子, 这都是在过去半个月内仓促迁走的客户人家。他们也是闽西山区重要的人口组成部分,一旦离开,此处简直就成为半无人区了——还好, 临走前他们赶着把田里的稻谷收了,并且作价卖给了衙门,这才减少了让人痛心的浪费。
“也不算是完全浪费吧,”军需官老马在夜里打尖时这么说,“咱们行军时,不是老能发现有人在远处瞭望吗——有些是前些天那样的逃人,有些是山里的蛮子,他们本来就是觊觎此处的收成的,现在原主走了,也眼馋这么好的围屋。所以,这边事了之后,还得把围屋给炸了,再组织蛮子们建吊脚楼,让他们搬迁到山下来种田。”
福建道当然也是有蛮夷的,只是能搞的事情很少,不像是建州蛮子这么强势罢了,只看他们的动态就知道了,福建道的蛮子,是被客户人家驱逐进深山里居住的——属于打不过客户的一族人。多少也有人不解,为何不让他们沿用围屋——“这屋子真是挺好的!炸毁岂不可惜了?”
屋子的确是很结实的好东西,他们这会儿就在围屋的广场里吃饭呢——厨房里还有没来得及带走的柴火,灶也是现成的,这几天,众人都是在围屋里吃饭,同时住在二楼的碉堡里,虽然逼仄了点,但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用支帐篷,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围屋一般选择的都是附近最易守难攻的点,不住围屋也很难挑选更好的宿营点。
至于为何住碉堡,而不住更宽敞的房间门,自然是不能肯定是否有余孽隐藏在周围了,再说围屋太大,分散居住若出事也不容易呼应,权衡之下,只能冒着一点被夜袭的风险,住在围屋中最有战略主动的房间门里。
其实大家晚上睡觉时,都是有点儿悬心的,并不能完全放松,但即便如此,大家也不能不承认,这些人去楼空的壮观建筑,实在是很好的屋子,用料十足,在战术上来说,也让这些当兵的一眼就喜欢,就这样炸毁了,本着珍惜物力的习惯,大家还有些舍不得呢!
“这你们就不懂得了,闽西争端,就是因为舍不得毁掉围屋而起,为此杀了多少人,迁移走了多少人?还留着围屋,那些人岂不是白受苦了?”
经过夜袭事件,原本还有些生疏的几拨人,已经完全融合在一起,亲如兄弟了,老马作为其中军衔最高,见识最多的老大哥,话也比前几日多了不少,亲切地数落着小老弟们,“你们这看问题也太片面了——且不说组织汉人流民迁入,他们会不会逐渐也和前头的住户一样抱团的问题,哪怕就是把这些围屋,白给那些蛮子住,对我们有什么好?怕他们没有更紧密抱团的条件?自然是要建吊脚楼了!”
这倒也的确是有道理的,众人都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狗獾心里有点说不出的不舒服:一方面,他就是蛮子,而且是很能搞事的蛮子,所以他理解为何买地朝廷要防备福建道的蛮夷,但另一方面,老马说到福建道蛮夷的时候,和提及汉人时完全不同的态度,那种让人难以言喻的,潜在的居高临下的感觉,却也让他有种感同身受的抵触和委屈,说好了的华夏呢?汉人似乎还是默认的高人一等啊……
“闽西这里的番族,应该都还好吧?汉化程度很深了?他们也是农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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