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买活 第347节(1 / 3)
加入书签 返回目录 投票推荐
对这样的偏僻地区,买地一开始都是先采取怀柔政策的,就算是客户人家也享受了几年红利,才因为种种原因被拿下立威。还是老样子,粤西从组织人手修路,派农业专门学校的研究员去制定农业模式,结合当地百姓的痛点需求来激励他们学习上进,这三板斧中最后一板斧是尤其重要的,因为粤西的民情已经很接近于南洋了,本地土人真的很懒,没有痛点的话,他们压根没有服从的动力,随便舞弄几下,有得吃就行了,剩下时间,宁可躺着休息也不愿意学习。
各地的民风是真的大不一样……之江道的百姓,真是天生就勤,不管家里家业多么丰厚,只要还活着,还能动,便是要做工,不论报酬多少,总是要有些事情做着才安心,看戏赌钱吃酒,固然也有,却绝不会是生活中的主旋律。
次一等能折腾的就是关陕川蜀,老陕吃苦耐劳,雄心不已的血性,都是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中培养出的豪情,川蜀百姓也是一样烈性,当然,出众的人物各处都有,别地未必没有英雄,只是在做民政的时候,会非常突出地感受到各地风气给施政重心带来的偏差,就这么说吧,谢双瑶在江南,要想方设法地协调百姓别那么卷,别那么爱钻空子,但在粤西却是希望百姓能卷起来,以脱贫为荣,别再躺在吊脚楼里睡大觉了!
还好,还有医疗这个痛点可以拿捏粤西百姓,不然的话,真是有点无计可施的意思了,整个广府道都多瘴疠——其实就是气候和虫咬传播的传染病,疟疾、登革热是家常便饭,而粤西的百姓不论多懒,毕竟还是不想死,也不愿看到亲人去世的,也愿意付出一些劳力来换取生活质量的上升:修通自家县城到海边港口的路,那不摊派的话,是绝对不会有人来出力的,哪怕给钱都不行,宁可在家躺着,但修通自家村寨到县城或是镇子的路,那这几天的工还是肯出的,也不用给钱,管饭就行。
……有钱都不肯挣呢,但有什么办法,这就是人家的选择,还好,应对疟疾和高热,买地都有新药,这昂贵的价格,以及政审分降价制度,也促使了本地的百姓有一部分积极学习官话,跟着买地的部署种田——内陆山区州县,交通成本高,运粮出去卖没有任何前途,除了口粮地以外,一律安排种甘蔗——橡胶都不敢安排,不是因为气候不行,而是橡胶种了要五六年才看得到回头钱,本地的百姓哪有这个耐心。
倒是有些粤东的客户人家,蹿过来找老亲投奔的,有些人凑在一起,壮着胆子开了橡胶园,但本地的经济农业最主要还是发展当年就能看到钱的甘蔗,凡是跟着买地走的农户,今年都看到回头钱了,有的买了药,有的买了新衣服,还有的买了马口铁的餐具,或者有的跟着去羊城港、鸡笼岛见了世面……他们得到的好处,逐渐地在本地的百姓中扩散了开来,一年多时间,对粤西的消化逐渐走上正轨了,谢双瑶准备再给个两三年时间,再来决定粤西的客户人家,包括大家族需不需要分家——如果分家了无法抵御高原方向的凶狠土番骚扰,那就只能强忍着先去解决高原,再来谈彻底消化的事情。
“和福建道相比,广府道各种问题很大,矛盾也尖锐突出,四境都有问题,是要花时间好好梳理消化!”
近一年以来,谢双瑶是经常到羊城港来驻扎的,也尽量多巡视了些沿海的州县,山区州县也挑时间去了一下,但她的行踪关系到太多公文的收发了,去内陆肯定造成行政效率降低,只能通过放映队来增强影响了——不得不说的是,新衙门在粤西打开局面,真正扎实地把统治下落到村级,而不是和敏朝一样浮于表面,甚至连县级职能都完全缺失,放映队是一大功臣。毫无疑问,粤西土著对谢双瑶的敬畏和服从,就是从仙画开始的,而且知识教也悄然地通过土番,渗透到了粤西边缘——云贵高原和安南接壤的几道,现在也有很多知识教的信徒了。一个宗教传播的速度比正经政权是真快得多了!
“从这个角度说的话,不管首都定在哪里,陪都应该有羊城港一个……羊城港很适合做东南亚的定海神针。”
考虑过经济,现在政治议题又追在脚后跟跑了,谢双瑶也在考虑南面都城的选址:选榕城,可以更好地衔接江浙与鸡笼岛、吕宋,选羊城的好处则是镇压广府道,消化的速度会比以前更快,不过,福建道的老人则难免失落了。
“另外,还有几部新法条,只是执行中应用,没有一个郑重的颁布过程,包括博物馆、图书馆的定址……都是政治文化领域的大事。最好是找个时间一口气办掉,最近要求给我上尊号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一盆素雅的白菊,跟着早餐一起被勤务员送进屋子里来了,谢双瑶一面嗅着略带苦涩的淡淡花香,一面吃早饭,一大碗虾仁云吞竹升面,一碟烫小青菜,味道居然和数百年后差异不大,要说的话,几百年后要更鲜一些——没办法,海带水毕竟比不上谷氨酸钠的鲜美。同时送来的还有今早送到的公文,谢双瑶翻看着下饭,“居然连童奴儿都写信来要给我上尊号……救命啊,看来建州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了!”
“不过,按时间算的话,他是不是其实早该死了?还有皇帝……这是又续了两年多的命,但皇帝没死是有我的暗示,他用起来的确还算称手,至少这几年特科一搞,北方下来的人素质都提高了不少,成才速度快多了,解决了我的一个痛点,活久点也是应该的。”
谢双瑶摸着下巴,有点好奇了,“童奴儿没死,又是因为什么呢?他年纪也不小了吧,就算逃过了前几年的死劫,现在也可能是风烛残年了……这会儿,他还有力气作妖吗?”
第707章 盛京末路 盛京.童奴儿 女金人分家的……
“淅淅沥沥的声音……像很多马儿在一起拉尿, 是下雨了吗?”
“是,大汗,外头下雨了, 是今年第一场春雨。”
“这样啊……也太早了一些……”
确实是太早了一些,汉人的新年还没过多久, 按照多少年来的道理,辽东也正该是苦寒的时候, 三月里, 伴随着春雨,雪能化冻就算是不错了,农历四月播种,一年就这么一季的庄稼。可就在春二月头, 龙抬头还没过多久呢,突如其来的一场暖流,竟是逼到了辽东。
雪虽然还没有化,但第一场春雨的确要来得比往年早多了, 这会儿, 宫室都没有来得及修整那, 屋外的雨马尿一样哗啦啦地下个不停,屋内也有轻轻的滴答声传来, 这是雨点穿过了瓦片的薄弱处,滴在青砖地上的声音,仔细听的话,它几乎是无处不在的,嘀、嗒,嘀、嗒。
但是,老汗的听力已经有些衰弱了, 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显然的,建州衰弱的证据,只是疑惑地抽动着鼻子,似乎对这新鲜的土腥味有些费解,但也没有余力追究,而是把仅剩的精力用来安排农事,“要让贝勒们、牛录们注意安排农时,一时的暖和不能持久,但也要注意看雪场,别把好土都给腌了……这要是发了洪灾就不好了……”
一场两场雨,倒还无所谓,这要是提前解冻,之后又倒春寒开始下雪,对农时来说就很尴尬了,早种了怕秧苗被冻死,晚种了又怕赶不上夏天的好气候,而且,如果这一阵子大雨连绵,提早开江的话,还真可能造成洪涝。在他身边,黄贝勒低沉地应了一声,“知道了,汗阿玛,这就安排信使往四方农场传信。”
“那就好……那就好……”童奴儿又咳嗽了起来,往后靠在了大妃塞在身后的软枕上:如果还在壮年,他是坚决不会采纳汉人的这些享乐之物的,但现在童奴儿已经很老了,他不得不承认,这种厚实的,塞满了决明子的大枕头,对于经年累月在马上打磨的筋骨来说,确实有很大的益处。和买地来的其余好东西一样,总的确是好东西。才刚一靠上去,他就觉得沉重的腰背一下轻松了不少,就连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这一次我病了几个日落?”
他的精神逐渐更好了些,至少思绪是这十几日来难得的清醒,他从浓密泛白的眉毛下方,威严地扫视着火炕前的人们:大妃、小福晋,贝勒福晋——儿媳们,女眷一共六七人,都是来为他侍疾的,既然现在童奴儿已经清醒了过来,似乎打算说点正事了,便很有眼色地行了蹲安礼,在大妃的带领下逐一退出宫室。
只留下两个来探望的儿子:大贝勒、黄贝勒。这是四大贝勒中没有值月的两个,他们也最为孝顺,汗父一病,立刻放下手里的事务,经常过来嘘寒问暖,令童奴儿老迈的心灵十分安慰。对于汗父的病情,他们也很了解,“正月二十起病,到现在十四个日落了,起病是受了风寒,吃了汉人太医刘文鼎的七贴药,共十四顿,萨满也杀了三十只羊、十口猪,白肉分给侍卫们吃了,唱了六天的鄂啰罗……”
“太浪费了。”听到这里,童奴儿神色微动,打断了儿子们的叙述,“现在的日子不如从前了,各方面都要学着节俭,你们都是过过苦日子的,是谁让这么浪费的,该追究他的罪过。”
说到这里,老汗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偏过头又咳嗽了一下,随后拿起手绢捂住了鼻子——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嘴巴里传来的浊臭了,人老了,太多迹象可以显现,让逃避变得可笑——汗国的衰弱也是如此,哪怕病得昏昏沉沉,躺在里间,也总能闻到不知何处传来的土腥味儿,这都是衰弱的证据。
“不要修屋子了。”他突然跳了话题,因为这会儿他逐渐明白自己闻到的正是漏雨的味道,也能从雨声中分辨出了屋内漏雨的声音,“别费这个人工……这院子能住多久还不一定……汉人的兵打到哪里了?”
两个儿子对视了一眼,都垂下了头,童奴儿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已经到城外了?”
“只有三十里了。”大贝勒的声音也透着沉重,“今年天气好,汉人出兵出得也特别早……城里也有些不好听的声音,正是三贝勒值月,他抓了一大批人,杀了一些,但局面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
“什么!敌人就在鼻子尖了,他还挑拨兄弟间起纷争?!”
童奴儿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不得不俯下身剧烈地咳嗽了好一会儿,大妃带着几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进来为他拍背,闹了半晌,童奴儿又用清水漱了口,往太阳穴上擦了两滴买地的风油精,在这清新味道的刺激下,他才算是恢复了过来,同时也下了决断,“这城守不住了,打包细软,往、往……”
说到这里,他也不由一顿,看了看儿子和小妻子,突然悲从中来,咧嘴大哭了起来,“还能往哪儿退啊!难道真回建州老家去吗?”
确实,盛京一退,退的并不仅仅是一座城池,却更是建州女金全部的希望:这可是龙兴之地,是建国的基础,童奴儿就是在这里称王立制的,在此之前,他只能说自己是女金汗而已,住处是部帐,也没有称宫,更谈不上册封大妃,妻子充其量只是大小福晋,更不说立定八旗之制,编纳女金、鞑靼、汉族人口……更大的制度,在更大的领土里容纳了更多的人口,盛京就是一切的象征和基础!
一旦离开盛京,也就意味着这些东西的失去,意味着民心和气势的失去!意味着建州女金,已经完全失去了和林丹汗一样,成为边境重要势力长期存在的可能,又要回到深山老林里,成为无数个在华夏边境得意一时,最终还是被打回原形的小部族……这让童奴儿该怎么甘心?
女金人不是没有英雄,不是没有辉煌的过去,松末圆初时,在辽国之后,女金也曾短暂崛起,大有希望一统天下,但却被鞑靼人打断了脊梁骨,沦为边境野蛮,数百年后,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在辽东站稳了脚跟,汉人王朝也眼见着衰弱了下去之时……
要说一统天下,童奴儿倒并没有想过,他就是做梦也不敢想得这样美,但入寇山海关,饮马黄河,甚至是去江南撒一把野,这样的美事儿他前些年的确是常常指望的,可随着买活军的崛起,一切成了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别说陈兵叩关了,建州八旗在辽东的势力范围一再缩水,失了狮子口,没了晋商,边兵边将在‘买送辽饷’的政策之下,再不敢和建州做生意,同时辽东汉人大量出奔买地,在辽东展开游击,和八旗军队周旋,甚至还裹挟他们投买!不过是几年时间,建州真有些四面楚歌的味道!而锦州的边兵,甚至都不满足于固守防线了,而是勇敢出击,开始逐渐恢复失地!
当两头熊打架的时候,如果一只熊负伤未必会输,因为小伤更能激发它的血性,可如果四面都拉开了口子,大血管还在呼呼放血呢?这仗怎么打?不出五年,建州已经穷到了童奴儿觉得一次宰杀三十只羊,为重病的他祈福太奢侈的地步了——建州人有什么办法?没有任何办法!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