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拿走了四根,只留下一根,“少。”
这样,‘多少钱’这三个音节,便被分解成三个有单独意义的单词了,这时,两个老师一人拿了四根萝卜,一人拿了一根萝卜,四萝卜者问,“我多?”
“你多!”
台下的汉子们齐声回答,而一萝卜者问,“我少?”
“你少!”
这样,伴随着不断的设问和发问,‘你、我、他、多、少、钱’,这六个字很快就被记住了,而且意思是非常明确的,毫无疑问,这样的教学效果肯定比史密斯要好,史密斯虽然精通汉语,但也很难在一艘缺乏教材和汉语环境的船上展开教学,他让大家都牢固掌握了汉语拼音,这是个成就,但除此之外,对于一些常用语,乘客们多数是死记硬背,不像是在扫盲班这里,立刻就感觉自己掌握了好几个单词,同时也勉强记住了对应的汉字字形。
大部分教士,已经十分满足于他们现在接受到的教育了,虽然他们未被许可入内,但也已经在教室外跟着念念有词,在掌心中划拉了起来。但也有一些人,他们的学习能力天生便强,就算一起在船上接受一样的教育,他们也已经完全掌握拼音,同时初步掌握了大概数百个汉字,以及对应的用法。
这些旅行者们很容易便感到如今的课堂内容过于简单,而且进度较慢,总是在不断的重复已经说过好几遍的知识——说实话,这样的知识只说一遍,大家就该记住,如果还要重复一遍的话,那就是对智商的侮辱,这些教师居然还要重复好几遍,那简直就是在犯罪——犯下浪费所有人时间的大罪!
这些旅行者们仅仅用了很短的时间,便感到厌倦,从人群中心退了出来,并且不自觉地离开了大部队,跑到其余地方去游荡了,他们想去更进阶一点的学校,或者去寻找知识教的祭坛(他们忘了,进入华夏‘熟地’之后,就没有知识教的据点了)。不过,走到一半又被食物的香气给分了心。
“新鲜出炉的肉丁馒头嘞,两文钱一个,菜馒头、红糖馒头一文钱一个,刀切馒头一文钱两个!”
街角的华式面包店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洋番们好奇地看着本地的居民们络绎不绝地从面包店门前经过,时不时进去用荷叶包着几个面包出来,让人惊异的是,有些面包似乎是有馅料的,散发出浓浓的酱料香气,费尔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喃喃地说,“有点儿像是focaccia——你们知道的,意大利人也叫它们pita。”
“从地中海到中东,所有人叫它pita。不过,在这儿人们好像把它们蒸起来吃——看看,那个竹子蒸笼,这是多么的精巧。”
欧罗巴没有竹子,这是罕有人知的事实,竹编品在欧罗巴是极有异域特色的特产,因此,理所当然,欧罗巴的饮食体系中,烤比蒸更常见。但他们也不至于不知道什么叫做蒸食,洋番们饶有兴致地凝视着小摊,德札尔格第一个宣布自己又学会了好几个单词。
“rouding——肉的意思,我听懂了,liangwenqian——意思是两块钱。”
他指着面包店上方悬挂着的拼音汉字双语招牌,很明显已经把这些拼音和实际意思对应上了,同时一马当先,撸起袖子去买面包,“红糖馒头多少钱?”
就算在洋番听起来,他的汉语也非常生涩,带有浓重的口音,其余人紧张地看着他和店老板,但是,老板似乎也没有打算欺辱这些异乡人——买活军这里,平民的守法和清洁程度,实在是让人很不能适应的。
“两文钱。”这个胖乎乎的老板说,甚至还说起了西班牙语,“dos,dos!”
dos正是西语2的意思,但大家真没想到一个平民也会说几句西班牙语,他们不由得为这种普遍的智力震慑住了,敬畏地屏住呼吸,注视着德札尔格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十元纸币,买回五个红糖包子,分发给了同行的法国人们。
“唔!”
人们本来是打算赞颂德札尔格的勇气,并且让他继续发挥作用,带领大家去更高深的学校走走的——至于走丢,不是问题,费尔马宣称他可以记住所有经过的街道,只需要在时限到来之前返回河滨公园就行了。(至于其余英国人走丢了怎么办,这个他们并没有列入考虑)。但是,牙齿刚一咬下,人们就完全被这种淌着糖汁儿的美味完全征服了,一个个都全神贯注地往下吞咽着柔软而芬芳的面块。
这种蓬松的感觉,是所有面包压根无法给予的——这里绝大多数人在日常饮食中只能做到不吃黑面包,也就是说,供给他们的面包里没有树皮、泥土和其余肮脏的杂质,但是仍然混有少量麸皮,颗粒也比较粗,吃起来费牙口,而且,理所当然地散发着一股发酵过的酸味儿。只有偶然能够尝到的白面包,可以拥有一种香甜的气息,甚至洒上糖霜,至于说蛋糕,他们中大部分人逢年过节能够吃上一小角,就算是非常幸运了。
除此之外,还有那浓浓的,令人陶醉的,醇厚的糖汁——人们压根就吃不够,他们隐约的感觉有些遗憾,因为这种甜味似乎还偏淡了一点,似乎在他们的追求中,还可以更甜,更美味,但是,这种甜味在欧罗巴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阶级了,白糖,那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只有大贵族的甜品才能达到致死的香甜,他们通常的饮食中,也就是蛋糕能有那么一丝甜味吧,如果能再喝点甜酒,那就是非常不错的日子啦。
“这样的甜味,两块钱——在蔗糖产地还要更加便宜。”
教士裕可敦摇了摇头,提到了他们在占城吃的斑斓米布丁,那是用米粉做的,因为占城的面粉比较贵,米粉点心更常见,但是毫无疑问,这帮法国人还是更喜欢吃面制品。“蒙主保佑,走遍世界,我从未见过比华夏更加富裕之地了。”
事实上,裕可敦作为让.阿诺的朋友,一个不怎么严肃的贵族家次子,数学、物理爱好者,以及一个挂名教士,本来也没有走出过法国,但大家都能明白他的意思。在他们所接触到的所有游记以及亲朋的闲谈,见识到的其余所有王朝之中,能够让百姓也能吃到如此美味的国度是完全没有的,即便莫卧儿王朝、奥斯曼帝国乃至神罗皇帝,法国国王,都拥有震慑人心的建筑奇观,以及街头巷尾流传的奢侈服饰、传说饮食,但……这终究是不同的,不是吗?
这种不同无需言明,也能静静地呈现在心底,带来异样的情绪感受。他们没有吭声,静静地吃完了红糖蒸面包,裕可敦又开玩笑般地说,“自从进入华夏以来,我们的饮食实在太过精细,我倒是有点儿消化不良了,好像少了家乡的面包来磨砺我的胃肠,它就不知道该怎么动啦。”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说来也是可笑,进入占城之后,团队的饮食开始显著地有提升了,他们随口吃到的点心,用料都比原本的节日点心更奢侈,但不知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肠胃消化不了占城港的主食米饭,又或者是因为吃得太好、太多了,船上大家的排泄都不怎么正常,要么是便秘,要么是腹泻,个别饮食消化都正常的乘客则显著地发胖了,比如费尔马,占城到云县,二三十天的航程他至少胖了十斤,消瘦凹陷的脸颊也重新丰满了起来。但是,不管肠胃怎么样,面对这样的美味他们又很难不尝。
“根据昨天的介绍,在完成检定考试,确认拥有汉语能力之前,我们想要离开居住区并不容易吧?除非有通译陪同?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都得在居住区吃饭学习了?”
他们很快为自己寻找起大吃大喝的借口,“这样的话,有必要利用这次的机会多品尝一些美食,居住区的伙食虽然用料也非常的扎实——”
而且,当然,比起老家的饮食,这帮洋番没脸说居住区的东西不好吃,但他们和盲流、赤贫农民不同,他们只是不经常吃到好东西,但不代表缺乏对美食的品鉴能力,只能说居住区供给的伙食虽然是免费的,而且用料实在,滋味丰富,但明显没有这些自由市场供给的美食好吃——营地会供给这种刚出炉的红糖蒸面包吗?明显不会,大概是因为华夏米比较便宜,目前的两餐都是蔬菜(其品种也十分丰富,是欧罗巴没有见到过的,而且相当甜脆美味)、腌菜,搭配上不限量的米饭,对于洋番来说总有点不对味儿。
“应该也会有小贩到我们的居住区外兜售东西的——你知道我们的营地旁边是另一个外番居住区吧?那里居住了很多女人和小孩,从服饰来看,他们很像是记载中的鞑靼人,成吉思汗的后代。”
裕可敦对费尔马说,“她们的居住区外就有很多小贩,我猜测其中一些会过到我们这里来的。他们目前只是还在谨慎的观望——那些小贩说不定也会说几句西班牙语哩,我远远地看见,鞑靼人的营区外,小贩和她们聊得热火朝天的,互相教对方说自己的语言。”
费尔马认为,会说西班牙语的华夏人可以去做通译,毫无疑问那更加赚钱,实在没必要来做小贩。而且这对他意义不大,他也不会说西班牙语,他的语言天赋不如德札尔格,后者精通拉丁文,学汉语也是飞快,费尔马则对拉丁文一窍不通。
“我猜想倒是不会。”他嘀咕着说,“鞑靼人靠什么赚钱我不知道,我们这全是一群穷鬼。”
“什么?”裕可敦大声问,费尔马摇了摇头,刚想用‘没什么’来打发,德札尔格就从街角大步走了回来。
“我问到了。”他得意地说,“本地最大的学校在城东,那个人让我们乘自行车过去——一个人两块钱,就能把我们载到目的地,步行大概需要一小时!”
他怎么就能完成如此复杂的对话,实在是个未解之谜,而裕可敦一听说步行需要一小时,便立刻决定找自行车,虽然语言不通,但他自认身体情况不足以支持长时间的步行。费尔马虽然也能理解,而且也认为乘自行车是有必要的,否则恐怕刚到了地头就得往回走,免得让阿诺出来找不到人会着急,但是,摆在眼前的问题也是显著的。
“等等,我们没有钱啊!”
他不得不指出这个讨人厌的事实,“我们所有的财产就只有二十元,由德札尔格保管,已经花费了十元在吃饭上,再花费十元的话,我们就没法回来了!”
其余四个人虽然都是数学爱好者,但却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事实一样,面面相觑,呆若木鸡了——这些法国人在非洲港口被洗劫了一番,靠做文书勉强糊口,上船后蹭的是英国人的补给,入港之后,当大家兑换货币时,他们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换钱的东西,让.阿诺用自己的十字架从清教徒那里换了一笔小钱,今早出发前,匀给德札尔格二十元,主要是预备他们在河滨公园散步时买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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