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买地这里……谁知道她们是谁啊?当然,也不是说她们就是无名小卒了,只是毫无疑问,哲哲、瓶子她们只能说是略有些来历,云县这里汇聚的各方英豪,比她们更有份量的简直多了去了,这里每天都在发生成千上万新鲜有趣的事儿,没有任何动机,只来源于这种各地精英之间的碰撞。就好像今日,瓶子才知道,原来这几天在姑姑她们营地隔壁入住的外番,居然都有数学上的专才——而且脑子似乎还很好使呢。
“原来是骗吃骗喝的!”
但是,姑姑对于数学的重视还是不足,有些轻易地又给这些洋番们下了个定义,她轻蔑地嗤了一声,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瓶子,“可都是男人?洋番男人,最是粗野下流,可要小心他们的来意,别被他们拐带了去,你母亲、哥哥知道,该担心得睡不着觉了!要不这几天你都来和我睡吧——”
“不必——不必了,姑姑,苏茉儿和姐姐都在家里陪着呢,出不了事的。”
瓶子也懒得和姑姑说那几人的数学水平了,转而安抚哲哲略有些敏感不安的心态——要她说,这几个洋番佬虽然满脸馋相,但那大概是因为初来乍到的关系,要说骗吃骗喝真不至于,别看几人语言不通,但他们的脑子挺好使的,就光靠列算式和画图形,就帮她把一卷子的错题都讲得明明白白的了。那几个黄油蛋糕可真没白吃!
“要注意代数和几何的转换。”
她对这句话的印象是很深的,因为这是她从肢体语言里猜出来的,那个叫做费什么马的年轻学者,不断的在几何图形,以及由其产生的代数公式中进行来回,从图形变成算式,从算式变成图形——许多难题,可以通过互相转换来改变思路,获得答案,瓶子不由得也点起头了,她意识到自己的低分正是因为她还只会把几何问题简单地当做几何本身来看待,运用几何定理进行解读,辅助线怎么设都是越来越复杂,但一旦把图形转化为代数算式,就很容易通过设元和代换来找到简单思路。
一旦明了这种窍门,再回头去看教材,便会发现这种思维转换正是单元课程的重点,只是老师大概自己都没有吃透,在讲课中并没有强调明白——或者也是瓶子的汉语还不够好,不过,她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即便这几个穷洋番还不会说汉语,他们讲解题目的思路也比正课老师效果更好得多。
买地到处都是奇人……现在,汉人自己的人才崛起还不够,连洋番人才都跨越千山万水地主动跑过来了……
她不由得在心中犯着嘀咕,随即也是自嘲的一笑:要这么说的话,她和姐姐珍儿,还有如今的姑姑一家人,还有大妃她们,不也是自己主动跑过来的吗?来的人太多了,显露了优点,那就是值得记住的人才,显不出优点,那就只是过来混口饭吃罢了!
自然了,在她来说,瓶子是万千不愿成为混口饭吃的小卒子的,因此,她来到买地之后,上课一向非常的卖力,很快就通过考试,获准搬出营地,进城居住了。她、珍儿、苏茉儿这三人组也是通过考试最早的三人,为科尔奇左旗中盟很是挣了一把面子,被誉为‘左旗三秀’,满珠习礼因此还有点儿酸溜溜的,直说她们是得了老师的喜欢,分数才会这么高。
说来也是有趣,姐妹两人的天赋截然不同,他们这帮科尔沁的外番,是去年九月左右入营的,迄今一年多的光景,珍儿的汉语已经非常好了,能说会写,甚至连敏朝那边的文言都能看得懂,不但可以写嘎拉巴故事,甚至还自己学着用汉语来写报道、戏剧和诗歌,用老师的话来说,只是文字还比较浅白。
而瓶子这里,迄今汉字还是看得马马虎虎,很难完全离开拼音标注,比较深的汉语会不知道什么意思,也就是人情世故的口语精熟。她的天赋是在理科这块,别的不说,数学的进度是很快的——别看她得了低分,但珍儿他们连得低分的机会都没有,还在学瓶子已经检定结业的课程。她似乎天然就对数学难题有兴趣,就算得了低分,也不觉得受挫,反而感到很有动力,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提分数。虽然这好像和政治没有太大的关系,天赋有点派不上用场,但也架不住她确实打从心底的喜欢。
嗯……明天要不再去买点奶油点心当学费,去请那几个人来多教点……恰好,这段时间她和珍儿轮流来探望姑姑,因为来往不便,都是睡在营地里的,过去找人也挺方便……
她一边和姑姑说着闲话,一边心不在焉地思忖起来——姑姑哲哲是今年稍早时候才动身南下的,主要是要在盛京那里收拢自己的嫁妆人口,和老姑父黄贝勒商议着安顿子女,析产什么,还夹杂了过冬、上课等等,结果,她南下时,基本是收拢了大部分科尔沁嫁到盛京的鞑靼格格,这肯定是科尔沁和v女金谈判的结果。
这些格格大归的同时,女金也开拔往卫拉特迁徙,科尔沁这里为他们提供借道通行时的粮草,买活军也派了特使,在林丹汗和女金之间穿针引线,确保女金人迁徙去卫拉特一路上不要另生枝节,说实话,卫拉特汗对林丹汗并不服顺,给他找点麻烦倒也符合林丹汗的利益……其实,瓶子很好奇,林丹汗究竟是乐见其成,还是得罪不起有买活军支持的女金,她觉得这实在有点不好说,不过,珍儿和她是一起南下的,这会儿她们家在察罕浩特已经没人了,所以她也已经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了。
这批科尔沁嫁去女金的贵妇,个个都是有钱,彼此也都是亲戚,一帮关系紧密的富婆住到培训营这里,那还不是蚂蚁跌到蜜罐里了?当下便是把周围的小贩喜得心花怒放,这还不够,她们还在培训,不能随意出营,便让瓶子和珍儿给她们捎带货物,绝大多数人第一个月都至少胖了十斤——就这些美食,这样的价格,哪有不吃的道理?
对此,瓶子也是心有戚戚焉:鞑靼人习惯的饮食结构,一旦离开那个严酷的自然环境就太容易发胖了,就她自己,一年,保守说都是胖了三十斤了,还好,如今世道变了,女子也不靠夫家的宠爱过好日子,主要还靠自己的才干,不然,这会儿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挨说呢。
“说到这个数学……”
或许是因为瓶子在过去的一年,成长得很快,现在再看姑姑,似乎她已经不那样神秘了,变得更加真实了起来,性格上的少许缺憾,也被瓶子看得明白了些。她和这个年纪所有的女金鞑靼贵妇一样,都挺喜欢唠叨的,一样的话题说了又说,这不是,昨天还提到的话题,今儿又说起来了,“也是让人操心,咱们鞑靼人的数学好像都不好,连你也不怎么样——”
这是压根没弄懂瓶子的分数虽然低,却不代表数学不好……没办法,虽然姑姑的汉语学得已经不错了,凭自己其实也早就能通过检定考试。但是,大妃开了个不好的头,从她往后,所有女金来的外番,主事者都是最后一个离营的,所以哲哲也只能选择坐镇培训营,甚至不惜为此耽搁了长女马喀塔的教育。这几天,眼看着第二次检定考试迫在眉睫,她满心里都是担心着一件事。
“你说,我们的分数要是还不如大妃她们,过考人数还是不能比较的话,那岂不是丢了大面子?第一次检定考试,我们这通过的人数还不如大妃那一期的一半……”
哲哲絮絮叨叨的,还是把话题聚焦到了大妃身上,“你这几天可有听说她们的消息没有?大妃她们那帮人,最近都在做什么呢——”?最重要的当然还是最后一句话,“那帮娘们,不会在暗地里笑话咱们了吧?”
第821章 . 砲兵瓶子! 云县.瓶子 鞑靼人想做包……
虽然在买地这里, 贵妇们的社会地位和重要程度都有了严重下降,手中的权柄也缩水的厉害,但有一点是让人有些遗憾的, 那就是,任何人的争斗并不会因为权势的缩水而中断, 该有的心机和纷争依然半点不少。瓶子理解姑姑对大妃的在意——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争风吃醋,虽然大妃一度曾可能转化成姑姑的妯娌, 或者是侍奉同一个男人的‘姐妹’, 但两个贵妇人在此之前没有什么私人恩怨, 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对彼此抱有成见。
她们之间的过节,说起来是姑姑主动挑衅, 原因也复杂得多,离不开的当然是利益之争——姑姑带来的这批鞑靼贵妇,是从大妃手里硬生生咬下来的一块肉, 在这件事上,如果没有科尔沁做后盾, 哲哲根本不可能办不成,正是因为老姑父要借道西行,不得不经过科尔沁的地盘, 而这又事关女金对未来的大布局,大妃根本不可能忍气吞声, 坐视这些鞑靼贵妇带走大量盛京浮财, 作为自己的‘嫁产’,至于她们的陪嫁有没有这么多,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说起来,其实也就是趁火打劫了……这些科尔沁的格格们, 本来嫁到盛京之后,顺理成章地也就成为了女眷的一员,倘若没有姑姑横插一杠子,她们也就跟着大妃一起南下,至于会不会收到排挤,除了她们自己之外,还有谁是真的关心呢?但在瓶子推动了科尔沁内附买活军之后,姑姑便回到盛京去,把这帮科尔沁嫁给女金的女眷集合在一起,跟她南下,而不是跟着大妃走。
这么做,当然不是不可以,但至少同时得罪了两方面——前夫黄贝勒那边,其实也不乐见她这么做,等于是在黄贝勒和大妃之间制造芥蒂,仿佛这是黄贝勒暗示她去掺沙子、砸钉子似的,至于大妃更别说了,这和事前达成的协议可不一样。除此之外,不少把浮财交给家中女眷,让她们带到南边安身,但却等到了女眷大归消息的女金将士,自然也不会太高兴。别看这些人现在做不了什么,但可都是睁大眼睛看着呢!
如果这批女眷发展得好,那没什么说的,你有本事,你得了买地贵人的欣赏,那这就是该你的,可要是这批女眷处处不如大妃那边的几批人呢?别说大妃那边笑话,整个内附外番都会流传关于科尔沁女人的风言风语,就连自己人内部也会出现埋怨的声音,因为很多女眷其实并不是完全愿意和哲哲走的,只是受到了局势的裹挟,知道自己留下来也会受到同族姐妹的连累,被女金姻亲们嫌弃,真要说的话,她们在女金的后院融入得挺和谐,也有自己的儿女,已经不算是完全的鞑靼贵人了。
“现在才多长时间啊,她们肯定不能吭声。大妃也是个有城府的人。”
为了提高汉语水平,姑侄两人现在都是用汉语交流,瓶子只能又再次翻起了不知嚼过多少遍的老舌头,“再说了,她们一开始的成绩估摸着也不怎么样……说是第一次检定考试就通过了五六十人,那都是她们自己吹嘘的,可有什么凭据不成?还是得看后续的发展……我们和他们不同,我们还是有老家的,再怎么样发展不可能比这些女金女人差了,至不济我们能跑镖啊,从买地到草原的商队,难道就不希望有人跟着保镖吗?这份工作的收入也不低那。”
“倒是。”说到这里,哲哲的眉宇也开朗了不少,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我们和那帮怕坐船的女金人可不同,她们……养马种地去吧,我们就算往老家跑去贩羊毛,一年也不能少挣了。”
这么说确实是有道理的,这是成也海路,败也海路的事情,就说瓶子和大妃,别看就晚了一个月定下来买,但到买地的时间足足差了有小半年,主要是因为她走的是陆路——她先回了科尔沁,又从科尔沁纠结一帮人马,走陆路南下,这一路走了将近五个月的功夫,算是把这条商路勘探过了,而大妃那边,直接登船南下,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到买地了。就这样,姑姑这些嫁去盛京的女眷们,先回一趟娘家再南下,就足足差了一年的功夫。在时间上,海路实在是太有优势了。
可也因为海路太方便,导致女金和买地的生意往来必须采用海运——一样的商品,陆运的成本摊下来,售价就会更高,时间还慢,很显然不会有任何销路,那么,这些女金眷属因为都不擅长坐船,导致能从事老家和买地商贸的寥寥无几,她们多数还是停留在买地这里生活——还真如哲哲所说的,不聪明的人,就去养马,或者学着干农活的也有,再聪明一些的,考到工厂里去做女工,虽然都是融入了当地,但真有体面工作的却是不多,最聪明的现在大多都在当通译,或者是办补习班,专门给女金人、鞑靼人补习汉语——其实也就是赚同胞的钱了。
为了生活嘛,其实也不磕碜,这么看,早来的确有早来的好处,按瓶子打听下来的,还是养马的最多,游牧人天生的会照顾牲畜,也有一些敢闯敢拼的下南洋去,就逐渐消失音信了,女金人投靠的人很多,源源不绝,好几万人都在她们那片营区,一年多下来都已经形成固定的规矩了,先到的上课,再掏点钱私下补习,在培训营也逐渐地知道了自己适合干什么——想要不干活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做生意,也得有个交代,按月把自己的人头钱、保护费交上。
至于说买房分租什么……至少云县的房子她们是买不起的,大多数人带来的钱财会在培训营里花个一多半,剩下的就算存住了没有乱花,也买不了房,买地这里和老家不同,吃喝便宜而房子贵,老家那处房子是很贱的,不说大院子,容身之处的话,还不是随便买?反而是吃喝贵,有时候几顿堪堪体面的饭,就够买个小屋子的了。
吃喝不愁,有一份工作,还有些积蓄傍身,生病不担心请不起大夫,想要再婚,收入不错的单身汉也不少,而且婚书的条件按例都是很宽松的,甚至比在老家还要更自由,至于说生活的环境,那自然是繁华无数倍了——其实对于大多数内附的女眷来说,能有这样的生活已经很不错了,固然比不上原本呼奴使婢的威风,成为了平民或者雇工,但要说大家来了买地之后,个个出将入相各展长才,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且不说才具到没到这份上,就说她们的出身,这要是外番入内,地位一下就压过了本族,谁能乐意?瓶子对此是有清醒认识的:买地这里,做平民和雇工不丢人也不危险,绝大多数人都是平民雇工,日子也过得挺火热的。再说,就她们这一代,在南面,最多就一两个高官,再有少许基层吏目,那就到头了,更多人想做官,那就得等买活军把草原打下来了,草原的基层官吏那肯定是鞑靼人居多——从这点来说,鞑靼的前景还是比女金好,因为鞑靼人多,女金人少,三次分兵这都不剩多少了,在辽东故地,只有关系疏远的海西女金和野人女金,就算将来这片地方被买活军编户齐民,人口少的小族也不可能出很多官儿,官吏的主体,肯定还是以后迁去的汉族为主。
当然了,按现在这处处人手都不够使的情况,等买活军一统草原,还不知道要多久那,在此之前只能耐着性子,先慢慢发展自身,瓶子也是细声细气地帮姑姑筹谋着这些鞑靼妇女的出路,“汉语一时说不太好也不要紧,咱们鞑靼人性子直,不像是女金人阴险,好嚼舌头,语言天赋有所不如很正常……可咱们力气大呀,现在建筑队也缺人,那些活我见了,没有什么是咱们做不了的。先从粗活做起,细活不就慢慢地学会了?鞑靼人也有能工巧匠……”
其实,鞑靼巧匠很多都是色目人,不过这话说到哲哲心坎里了,她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你说得对,大家都不娇气,再怎么样,力气活也是能干得了的。咱们鞑靼的女人能扛得动小牛犊,浑身是劲,就算是格格,在家也要放牛放羊,都吃得了苦,只要能吃得饱饭,什么样的活儿都能做……至少饭辙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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