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买活 第451节(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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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其中,嘉立略算是个显然的例外了,因为他的学习速度不算是很快的——汉语一直说得不好,甚至无法通过检定考试,拿到‘中平’的分数,也就不能离开洋番营地。这个大概是因为他的年纪,他毕竟已经是个古稀老人了,毫无疑问他的学习能力已不比年轻人,事实上,嘉立略的身体大概是不算太好的,视力也不佳起来,不过,他却又非常地喜欢到处观察和提问,用他那蹩脚的汉语,到处地向人发问,有段时间,他们在云县街头是有点小名气的,一个戴着眼镜,满脸凶相的洋番老人,总是在东看西看,东问西问,就算在见惯世面的云县百姓里,这也是颇是一番洋相呢!
这老人身边总有个洋番女人陪侍——那是他的大女儿,移鼠会基于一些为了换分的意图,同时也是为了让嘉立略鼓起勇气,克服旅途中的重重困难,成功地到达买地,安排嘉立略的学生,锡耶纳大主教,同时也是移鼠会坚定的支持者,从修道院接出了嘉立略的两个女儿,让她们以女巫的身份来到买地。
这其中,他的大女儿是较为聪慧的,很快就学会了汉语,并且达到了‘精通’的水准,但并没有去寻找工作,而是继续领受移鼠会的津贴,为他们照顾‘欧罗巴送往华夏的科学瑰宝’,由此,信王这样的华夏高层便可以得知,嘉立略在欧罗巴的科学界的确拥有相当的地位,可以说是文宗一般的人物,这样的人居然会被移鼠会送来华夏,也让他们对欧罗巴的情况感到有些好奇和吃惊了。
也是因此,嘉立略受到的邀请是最多的,他也参加了一些场合,众人少不得向他提问一些关于欧罗巴学界的问题,并因此得知了天文学、物理学在欧罗巴受到的严格限制,不过,在信王的感觉里,他认为嘉立略本人的宗教信仰其实相当虔诚,来到买地之后,对于本地的无神论氛围,他是有点儿水土不服的,就他所知,嘉立略现在已经把信仰转向了东方贤人宗,好像也还保持着去做礼拜的习惯——这在买地算是比较为主流不取的事情,衙门居然还能一直容忍他,可见对他的确是有一个相当高的定位的。
“好不容易通过了汉语考试,到羊城港来做学生,他应该是发不了文章最后去做教授了……对于星象那些已有的知识,都足够他学的了,而且,他的眼睛已经不太好了,学星象的不观星这还怎么搞学问……六姐给他红圈,只怕不是看重他的潜力,而是尊重他的地位罢,他在这些欧罗巴学者之中的名望,的确也是第一流的,哪怕是移鼠会的大仇家,圣公会的英国人,提到他也肃然起敬……那次在云县办的《对话》刊印会,还有不少人特意从羊城港赶回来参加呢!”
王肖乾对此事知道的就不那样清楚了,他每天泡交易所,却不比信王是做仙画摄录的,消息自然灵通。他只知道嘉立略这个人,对于其他的简直是一无所知,甚至还不知道他会鲁特琴,听信王说到什么刊印会,不由得微微一怔,问道,“这是话本么,还是什么?如何还要开个刊印会这样正经。就是《斗破乾坤》的完结卷,也没见有这样的动静!”
又在心中忖道,“大王的消息,必定是从叶大姑娘身上来的,有这么个在《万国报纸》工作,专跑洋番新闻的老同学,他定然是洋番的专家了。只是大王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亲事也不能永远耽搁,叶姑娘前程远大,心也大,想着要进《买活周报》去接她姨妈的班,这两人是走不到一处的,徒留一段心事罢了。也不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安排大王的婚事,难道真要等到二十五吗,按买地的规矩?那也快了,现在蛮好相看起来,倘在京城,大王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这孩子也是不急!也不知私下是否领略过了女人的好处。”
此时三人已经换上衣服,去领了行囊——行囊外壳已被驱虫的香露擦拭过了,这也是贵宾厅的优待,因为有钱来贵宾厅的客人,自然颇可以保证自身的整洁,因此被要求开包查验虫豸的几率是较低的,驱虫水也不是简单的烟灰水,而是香露。从浴场通往关内的出口穿了出去,准备登车前往新使馆,也是边走边谈,王肖乾这边问,曹如那边低声也在回答信王,道,“嘉立略来羊城好像是为了做手术,他有白内障,而且已经成熟了,做完手术当是又修养了一段时间,他女儿也有点病,但不是什么大问题,都看好了,不过,他倒是爱好音乐的,他很擅长鲁特琴,还在那些保存了信仰的洋番聚会上表演过——”
毕竟是亲王大伴,这收集消息的能力也不容小觑,王肖乾不由对曹如刮目相看,心中更是暗暗揣摩,不知信王如此留心洋番动静,是藏了什么企图,是否是皇帝暗中指示。同时自然也好奇这《对话》是什么旷世巨作,值得专门为它开一个刊印会,而衙门居然也会允许。正等着信王曹如仔细解释时,三人已经走出围墙,来到关外车站,刹那间,却都是站住了脚,放眼远眺,被眼前的街景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半晌,王肖乾这才喃喃道,“这一带上回没来,亏了……从今以后,羊城港老城区的房子,怕是……怕是不值钱喽……”
第954章 彩画笺子
“去大学城方向的乘客还有没有?准点敲钟发车, 我这辆车还有一个位置,单身客人举手——”
“二号车是去老城区的,都别坐错了, 行李去称重!超过30斤要另外买一张票的!”
“铃铃、叮铃铃——”
“让一下, 别杵在路当中, 这是自行车道, 危险!”
“注意靠右,靠右哈!你别整逆行了, 过马路走人行横道!对, 那就是, 那不是荒地那是路, 你要回港口提货,得到马路对面去等车!”
“怕不是在坑骗我!这世上哪有这样宽的路哟!老子午门都去过, 午门——午门前的大街也没有这样宽呀!”
从海关出来,毫无疑问,车站、驿馆、小吃店、商铺, 这全都是理应必备的东西, 别说信王这些吃过见过的大人物了,便连一般的买地百姓, 也早就逐渐习惯了关外的繁华,绝不会轻易动容,可在新京关外这里, 却是随时随地都能看到呆呆地站在马路一侧,对着前方的街景张口结舌,叹为观止的旅人,这其中先声夺人的便是这马路的宽度:在云县也好,榕城也罢, 一般来说马路宽度分为三种。进城的主干道,这以城门的宽度为限制,如果没有拆去城门的话,榕城主干道大概是两辆马车并排行驶比较宽绰,再加上一辆就有些紧巴的宽度,而次于进出城主道的干线,则收紧为两辆马车可以勉强相向而行的程度。拐到街坊里弄之中的话,走一辆马车勉勉强强,至于说那种只能过人,独轮车勉强进入的,就叫做夹道了,通常来说不被视为是正经道路的一种。
要知道,榕城已经是福建道的首府了,大部分宽度也不过如此,云县等地的老城区,堵车就更是家常便饭,因为路实在太窄而车马又逐渐增多的缘故,老城区堵得水泄不通俨然已经成为一种常态,最后为了限制缓解堵车,只能出台政策禁止马车进城,让木轮自行车、独轮小推车成为城中主流的交通工具,马车只承担从城外到城外的运输任务,不管职位多高,进城都得步行,要不然你就自己骑马,不过,以城内这人烟稠密的程度来说,骑马也不是什么好选择,木轮自行车失控了最多摔在地上,马受惊失控那是真的会死人的!到时候,惊马的主人就是不死,也得赔个倾家荡产,指不定还要去矿山里做苦役呢。
马车不进城,这习惯,经过近十年的培养下来,已经成为了买地居民习以为常的事情了。但在新京,至少现实条件的限制是已经完全消失了,从关口出来,通往城中的这条马路……信王眯着眼睛数了一下,一二三四……居然是单面八车道的马路!
单面八车道,双向就是……十六车道!光是看着马路上的白线都有点儿数不过来了,这叫人怎么能不叹为观止?甚至感觉走到马路对面都要走个好久,还真是,别说前门大街了,就是午门前的宫场只怕也就是如此了,而这也仅仅只是关外的一条马路而已……马路两边且还有那!
那庄重宏伟,高达四层,制式统一连绵一片的房屋,哪怕隔了宽阔的马路,给旅人带来的压迫感仍然是惊人的,甚至可以这么说,倘若马路没有这么宽的话,这样高的建筑,出现在双车道马路的两侧,恐怕就更有一种往内压迫的感觉了,甚至会让人感到有点窒息,好像立于两座高崖之下一般,产生逃走的冲动,甚至于连逃走都办不到,双腿发软只想跌坐在地,也是很有可能的!
“这些房屋……全都是一张图纸吗?”
这些屋子有多高?大概是九米、十米?或者更高一些,十二米十三米?论高度,倒是不如太和殿的,但是太和殿也远没有这样长啊!这些建筑就像是高耸的城墙一样,沉默地在街道两边排列着,似乎是无限地往前延伸着,吞掉了初来乍到的旅人们的所有疑惑:买地已经开始普遍建高楼了,也就是说,这些楼都不再是用的竹筋混凝土,而是都用的钢筋……土产钢筋已经投入实用了么?
那么,距离买地不需要任何仙器的帮助,把京城大超市那样的建筑再重现到世上,是不是也没有多久了?甚至于,他们的造桥能力也又提升了一大截?是不是混凝土的水泥桥,很快也可以登上台面——买活军到最后不会拥有在大江上造桥的能力吧!甚至于横跨闽江、珠江,把榕城和新京的几片城区给联系起来?那样的话、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城市格局会是什么样子?就连信王都想象不出来了,他沉默地眺望着这些漫无边际,一直延展到视线尽头的房屋,心中涌起了一股极为强烈的冲动,想要登上高处,能居高临下,获取到一个好的角度,来拍摄这个街区的全貌:这马路两边的房子有多厚实?它们的背后又是什么,内里是什么样子,现在已经有人入住了吗?买活军是怎么将它们建起来的,又打算让什么样的人住在里头。
还有,这些房屋是德扎尔格设计的吗?这一层窗户的圆拱,二层窗户的方形框子,排列在一起,典雅简洁,但却又有一种异域的鲜明风格在内……欧罗巴的感觉相当明显,兄长看了,也会有很大启发的罢,这样大体量的建筑,风格太花哨了,造价必然高昂,进度也会缓慢,简洁优美就成为了几乎是必然的选择……
在最初的震撼褪去之后,逐渐升起的是无穷无尽的好奇,而在信王身边,曹如和王肖乾也彼此讨论着,提出了一个又一个无人能回答的问题,“一栋楼里能住多少人?这要都是这样的房子,感觉整个羊城港的占地,几乎可以缩减到原来的十分之一了罢?这房子想不出能住在顶层能有多舒坦,都这么高了,应该不返潮了罢!”
返潮也算是南方房屋的一痛了,到了黄梅天时节,墙壁渗水,让北方人以为房屋漏水的都有,拿抹布去揩拭的话,整个房间揩一遍,甚至能拧出半桶水来。所以说,也别怨怪二楼的房屋逼仄昏暗,一楼的潮气返着也很容易得风湿,很多南方百姓老了以后腿脚不便,多少都和沾染潮气有关。这也是南方瘴疠一说的来源。曹如和信王也认可王肖乾的观点:楼层越高就越值钱,这批房屋极可能将是整个新京房价最高的区域之一!
这么昂贵的房子,而且供给又这样的多,那么,老城区的小院子必然会面临跌价,虽说这点损失能承担得起,大多数人购房也不是为了出售,多是为了自住,但王肖乾没能考察到这一片,在商言商,也自然会感到失策,当下便自怨自艾地复盘了起来,“虽说当时道路还没修通,但听说造了小楼房,怎都该来看一眼的——当时真以为只是两层小楼,那就只是还好而已,觉得买在车站边上不免过于嘈杂污糟……”
这也是实在的考虑,买地的小楼,多指的是二层的竹筋混凝土楼房,这种楼房的确是不稀奇了,老城区小院自己也能改造,还带了个院子呢,自然是更佳的选择。至于关口车站边的住处,人行马住的,的确也不如城里清洁,每天光是货车通行时激起的道路尘灰也好,马粪也罢,那股子味儿多少都是困扰。要说现在,这些困扰是否还在……就目前来看也还是有的,可……可这是四层楼房和双向十六车道啊!光是这一条优点,不就盖过了所有缺陷吗?!难道你就不想站在四楼窗前,俯瞰着脚下马车来来去去,行人如织,真真正正‘车水马龙’的盛景了吗?!太和殿虽然比四楼要高些,可人也不能轻易上到房顶去啊!人达不到那个高度,只是建筑达到,又有什么用呢?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这四楼虽然摘不了星辰,但夜里若能在楼顶的天台赏月,想必又是一种感觉了!”
“这瞧着当真是,当真是……”
除却三人之外,关口处陆陆续续,更多的游客也是一脸震惊地在出口这里站住了脚,张大了嘴巴,杂乱而贫乏地表达着内心深处的震撼,他们比信王还要更低了一档,便连分析都没有,只是翻来覆去地说着内心深处最直接的想法,“看着太怪了!却移不开眼!”
“买地的城原来是这般吗!这瞧着——都不像是人间的东西啊!”
“怕是仙界也莫过于此了——啊!那是什么!”
远远驶来的蒸汽拖拉机,又吓住了一帮人,这个庞然大物缓缓地从远处靠近,背后的拖斗里装满了木箱——这居然是运货的!众人屏住呼吸,敬畏地目送这个又高又长,犹如大象勾着鼻子连环行走的大家伙从视线中缓缓消失,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又弥漫出了一股骚气,当下纷纷回头望去,却是一个肤色偏深,大概是南洋一带来的番人昆仑奴——虽然肤色发黑的,在华夏都会被叫做昆仑奴,但人种来源其实是分了两种的,于买活军崛起以前,来到华夏的其实多是南洋贩来的土著奴隶,肤色发黑、身材矮小,但眉目和华夏人还算相似,这个或许是从占婆港北上,来参加定都大典的土著王子,见到蒸汽拖拉机这样前所未见的庞然大物,实在是吓得没魂了,方才如此不堪!
“哦哟哟!折腾清洁工了!”
“快回澡堂去洗洗换衣服!”
人群当下就是一阵骚动,自然有同行人立刻为他张罗起来,这昆仑人却是已经吓得眉目痴呆,讷讷不能成语了,人群外围又有不少人被他激动,赶忙跪下来虔诚参拜拖拉机。这一拜又发现不同,用生涩汉语问起了道路用料,“水泥……更深……”
“哦,这个是沥青路面,比水泥还要更胜一筹,否则蒸汽拖拉机开过去,水泥路或许会开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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