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买活 第535节(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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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心愿是做最后一个皇帝,如果他还活着,且能视事,这个愿望和其余人的利益就没有剧烈的冲突。所以,现在大家都是在等,等他好,或者等他死,毕竟他自己也说了‘我不成了’,或许有人也就理解为他命不长久了呢?弑君,对于老思想的人来说,毕竟是非常沉重的负担,如果他会自己死,相信所有人也都愿意再等上一段时间,看看皇帝的表现。
“偏偏,他的病床前,现在又是个完全公开的礼仪场地,不能完全隔离起来……那就成隔绝中外了,至少在羊城港明确指示之前,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
谢春华也认为眼下的局势很棘手,皇帝作为政治生物,从生到死都是‘大礼’场合,这是敏朝的礼制,使团必须予以尊重,更重要的是,羊城港没有态度之前,他们也必须严守中立,不能擅自表达自己的倾向——从前的谢双吉就是个好例子,没有严守规章,自己灵光乍现,私自下了决定,看看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在大政的场合,使馆就是个喉舌工具而已,大脑没有下达指示,他们只能继续维持现状。要保住皇帝的性命也是如此,不过都是为了让中枢多些选择,如果中枢有指示,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把皇帝抛弃。只要顾命大臣能继续起到皇帝的作用,谢双吉想那其实也没有继续保他的必要了,当然,多年合作下来,不能说没点香火情分,但如果牺牲皇帝能让新盟友放心的话,她认为姐姐也会这么选的。
姐姐……在想什么呢?局面已经很紧急了,鞑靼方向的信报全断,也不知道科尔沁草原和建新方向是什么反应,如果台吉们要反,第一件事,就是要对付买地这里过去的吏目,谢双吉不由得想到了孛儿只斤.瓶子,这个胖胖的小姑娘经过京城时,还和她打过几个照面,台吉们倘若决定和察罕浩特联手,那瓶子不是被杀,就是被抓——这就要看她平时的工作做得如何了,如果有群众基础,有声望,以她的血缘关系,被囚禁的可能性大些……
也不知道多派从前的贵族去草原,是不是就考量到了这些,如果是奴隶出身的吏目,谢双吉毫不怀疑,被抓到的第一时间就会被立刻酷刑处死,以此宣泄一些被压制台吉的怒火——这可是个吏目极度紧缺的时候啊!每个有实务经验,能做事的吏目都那么宝贵,如果折损在这次叛乱里,对整个草原的消化都是个大打击,不知道要倒退多久……
想到这里,谢双吉是真的牵心牵肺的肉疼,好像有一口戾气,在脏腑中滚来滚去,酿成变换不定的幽怨,时而怨怪这天候,时而怨怪察罕浩特,时而甚至大不敬地怨怪起罕见迟缓的中枢。她和谢春华告别之后,回了自己的院落,却也因为这口气而不得安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又悄然前往皇帝居住的正殿:和王至孝待在一起,至少能第一时间知道各地驿站送来的急报,虽然也做不了什么,但多知道一点,或许也能多缓解一些压力。
但是,今日送来的消息,并无大家都翘首以盼的西边急讯,尽是一些丧气且常规的消息:某地有疫,某地报旱,某地报大波流民云集,问询说是来自关陕方向,受战乱影响,背井离乡……察罕浩特入侵带来的第一波影响,正在缓缓扩散,估计之后数月,各地都会有类似的消息报过来。
“这天!不过是四点,就暗下来了!到底何时才能下场痛快雨!”
到了下午,又有雷响,又是风云汇聚,又是时不时几滴雨,气压低得让人更是难受,因为王至孝要代皇帝用印(皇帝苏醒后,政令由原本加太子、皇后印,增加了加皇帝印下发,其实都是王至孝在用印),谢双吉暂且避出了厢房,在后院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看天色,嘴里轻轻地嘟囔抱怨着,见左右无人,她从挎包里取出一本闲书想看,却也无法集中精神,要看报纸,又受不了上头一惊一乍、胡乱渲染的闲言碎语,还有各种故作玄奇的广告。
正是百无聊赖、浑身做痒时候,突然听到皇帝正屋内传来问候,谢双吉心中一动,走到后门踮起脚一看,透过玻璃窗,正看到电灯辉光掩映之下,一群人插烛般拜了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病床前坐下,低低地说了几句话,又伸手在皇帝脸颊上擦拭了几下,便从托盘上取过一个碗来,舀了一调羹,要往皇帝口中送去。
这是……皇后来侍疾了?谢双吉立刻想到了那日她面上的阴影,她心头一跳,警讯大作,仓促间也顾不得讲究许多,直接示意把守后门的两个小阉人打开门。这两人其实也在偷偷窥看屋内动静,都是王至孝的徒子徒孙,知道厉害,忙为谢双吉开了门,百忙间还唱喏道,“谢副团长到!”
谢双吉给了他们一个赞赏的眼神,高声笑道,“倒是巧了!娘娘——这喂药的事儿,还是让李大夫来——”
皇帝吞咽还没有完全恢复,喂药喂食其实都是危险,病人都怕呛,这也是事实。不过,以皇后的身份,她来探视、侍疾,那是天经地义,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谢双吉的行为实则非常失礼,尤其她还是从后门进来的,这事往大了说,那就是‘窥视禁中’,换个人早就被问罪处斩了!
也就是谢双吉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她在背后打着手势,示意众人去叫王至孝,嘴上挂着有些夸张的笑容,大步绕过碧纱橱,走到床前,细看皇后神色,果然见她双目通红,面上犹待泪痕,明显刚刚哭过,谢双吉心底一突,更增猜疑,脸上却是不显,不由分说,劈手把药碗夺下,回手递给中人——这碗药是不能要了,再熬吧。
皇帝昏昏沉沉地躺在枕上,虽然半身被垫高了,但意识并不清醒。两人的眼神看过去一瞬间,又在床前碰到一处,皇后胸膛剧烈地起伏,有那么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只是试着用气势压倒彼此,可皇后又如何是谢双吉的对手?她嘴唇渐渐颤抖起来,眼神飘开了,往皇帝那里瞅了一眼,突然垂泪道,“如今难道我这做娘子的,来探视我丈夫都不行了?你又是什么名分,如何能管我家的事?”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打倒在地,道理的确如此,皇后与太子是皇帝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不论是王至孝也好,谢双吉也好,隔开皇后太子,那就是在离间血缘亲情,记在史书上都不光彩!
谢双吉当然也可以蛮不讲理,但如此,就等于是完全和皇后翻脸了,羊城港或许将因此失去某一个选项,眼下还不是如此大作威福的时候,她在心中掂量着词句,又不能把皇后往死里得罪,又要寻找借口拿住皇帝身边的安保权——皇后侍疾这个口子不能开,一开了,什么敌人都能往皇帝嘴里灌东西,他自己又反抗不了,死生岂不是完全操诸他人之手了?
还是要从医疗方面入口,她眼珠子转了几转,突然想到了那个被她呵斥过的太医,灵光一闪,立刻暂时抛弃自己的立场,从‘中人无阴无阳,不会冲犯药性,由中人喂药最合适’来入手。
虽然扯……但好用就行。思量停当,她咳嗽了声,正要开口时,突然听到屋外好一阵扰攘声,好像有什么人闯了进来。大家都是诧异扭头看去,谢双吉借此机会,把皇后簇拥到门前,道,“殿下说得对,陛下倒了,你是当家人,如今这来者不论善与不善,你要站出来——我也在旁陪着!”
她回头看了一眼,见李大夫和王至孝带着几个健壮中人匆匆赶来,把病床前后守住,这才暗松了口气,知道一场可能的危机算是化解了,这才和皇后一起,略带好奇地看着院门:也不知道是何方来客,居然没有通报,一路畅行直闯进来了,是西北急报?那动静不至于这么大吧,或许——
算算时日也差不多,谢双吉猜或许也是买地医疗团到了,才有如此声势,她和皇后并肩而立,在阴沉天色下望着紧闭的院门——这院门平日里都是常闭,尤其是皇帝病了之后,更是难得开,大家都从侧门出入,王至孝一溜烟从侧门跑出去,大概也是在查看来人,过得片刻,有人进来传话,两个内侍忙取了门闩,一左一右,把正门大开。
伴随着吱呀呀的摩擦声,朱门大开,乌压压的人头顿时现于人前,谢双吉都不由得瞪了瞪眼,皇后身躯也是一颤,看了谢双吉一眼,又把胸脯挺起,似乎是谢双吉反而给了她一些心气儿,叫她坚强了起来。
“来的……是什么人那!”
她坚强地问着从侧门小跑上台阶的王至孝,声音轻颤,但架子是端住了,王至孝牙关咯咯作响,却是激动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反而是谢双吉反应更快,大叫一声,却是立刻跑下台阶,迎向了在一群寸头簇拥之下,大步入内的高壮女人。
“姐!”谢双吉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愕然,“你怎么——你怎么也来了!”
被七公主以姐相称的——普天之下,岂不就只有一人?!
皇后的双眼,顿时瞪大了,极度的讶异让她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微张的双唇,甚至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双手不自觉的颤动,透出了她真正的心情,她的双眼本能地跟随着那匆匆的身影,目睹她毫不犹疑地和自己擦身而过,直入内堂,这才双腿一软,几乎要摔倒在地!
其余中人,有些反应敏捷的,也早已是大惊失色,不由得脱力跪地,反而有些愚钝侍者,还没想明白此人的身份,因而行事如常,忙左右扶住皇后,和她一起目送这人走到病床前,将皇帝打量了几眼,把手一挥,顿时有数人上前忙活了起来。而她自己,这才一个转身,大马金刀,以主人姿态般,一双眼将屋内众人缓缓看过,冷冷地道,“事已至此,我能不来吗?”
“我谢双瑶不来,谁有能力收拾京城的烂摊子?”
声音不大,却犹如惊雷一般,震得扶住皇后的宫人都吃惊卸力,皇后自己已是没有丝毫力气,立刻失去平衡,一干人狼狈地跌成一团,可此时却早已无人在意,说来也是巧合,这话声刚一落地,只听得天边一声大响,仿佛是有什么锐器将天都击碎了一角!
金铁交击之声不绝,随后便是细密之声,从天而降,建成哗然,如注大雨,顷刻间有无到有,充塞了天地间所有的空余,那雨点被风吹得斜打进来,廊下人立刻也是湿了半边身子,可此刻又有谁在意这些?院里院外,从谢双吉到几个仓促赶来的大臣,全都呆呆地望着屋内的买活军女君主,目眩神迷,做声不得!
第1125章 就这么简单?
“这么说,竟是真来了?”
“那还能有假!事前竟一点风声没有!连使馆上下都慌成一团,我们在使团内结交的朋友,都是战战兢兢的,到处打听,深怕是自己平日里口风不严,遭了嫌弃提防,这才特意未得知会,对我们这些老朋友,也不比平日那样亲切了!
倒还要我们反过来安慰,知道连团长都半点儿不晓得,方才逐渐安心下来。”
“这事儿耐人寻味……看来,对使团私下的交际,他们上头心中或许也有数么!”
惠抑我仔细寻思了一会,也不由得一笑,似乎对于买活军一向是神秘莫测的中书衙门,以及他们内部运转的那一套东西,又增加了少许了解:买地驻京使团,也在京城驻扎了十几年了,必然有自己的交际圈子,在收集京中信息的时候,也不可能一点儿消息不往外漏。
用买地的白话来说,‘信息的交流永远是双向的’,使团在京城的情报活动,敏朝并非一无所觉,他们也同样有一些途径能收到使馆内部的消息,惠抑我之前就认为,这种程度的消息泄露,应当是上层所知道且默许的,这也可以看出买活军管理的极限——
大概十几年前,谢向上那批人刚来的时候,使团那真是铁板一块,个个英才,可如今,使团的人换了几批了,团长都换人了,随着买地的地盘以及吏目的不断膨胀扩大,很明显可以感觉到,使团的纪律性也好,吏目的素质也好,都没有从前那样齐整了。即便是在使团这个要紧的岗位上,也难免管得不如以前那样细致,毕竟是退步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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