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买活 第563节(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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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哪怕如今看来,滚筒风帆是前往螺旋桨的弯路,但或许在后世人的眼里,单纯螺旋桨船只,其实也是通往滚筒风帆动力船的弯路呢?我们如何知道,仙画上的呈现,就是最终最佳的答案,而不是比我们走得更前一些的弯路呢?”
这个话题,隐隐似乎触动到了某些超出技术的话题领域,带有一些哲理的味道了,让听者纷纷都露出了深思之色,只是触动有深有浅——祖天寿是最浅的,他刚入买不久,连怎么学买都尚且没有入门那,更不说别的了。
庄长寿听起来,就想到了自己接触到的许多社会现象了,更是诧异于郑大木的胆量——这否定的可不是螺旋桨这一点,好像竟隐隐是向着如今社会上一种几乎成为常识的默认规矩去的——只要是仙界的,必然就是对的,好的,就尽管跟着去做就是了。
且不说政治上的事情,就说这技术上的事情,似乎所有一切方向,都是朝着再现仙界的产品去做的,只要能实现典籍中的性能,设计上是完全无需做任何改动的,仙界的设计,就是金科玉律,就是圭臬天条!
当然,这样的认识,在庄长寿看来也完全不能说是错,买地如今各行各业,几年内所发生的‘千百年未有’的大变,哪一样不是从仙界的典籍中抄出来的办法?他不是开厂子的,也说不出个条条杠杠,就说自己生活中接触到的东西,什么锅炉、自行车、钟表、留声机……这些新东西,不都是抄着典籍做出来的么?有现成的路不走,干嘛非得要想别的褶呢?
就是庄长寿自己,他不也是看了话本,效仿着开始写游记,因此发家的,更不要说航海这门完全依靠典籍记载的洋流季风、天文地理来跳跃发展的行当了,水手对于仙界的虔诚,是一般人根本比不上的,这份崇敬似乎已经到达了死板的程度。
这些从专门学校里毕业的水手,虽然还不敢和少东家顶嘴,但面上显然也写满了不赞成的神色。他们大声的嘀咕着,“还弯路那……能走到一半,把钢铁螺旋桨船造出来都够好的了……还想走到仙界前头不成么……”
“这么讲就对了!”
郑大木却像是分不出好赖话似的,指着说话的人灿烂地笑了起来,“这就是我心中的认识了——这辈子,我们能不能造得出钢铁螺旋桨船,这是很不好说的,得看材料学能不能发展到那一步。但难道我们就只能在一条线路上干等了吗?多洒一点钱嘛!无非就是钱的事,我们把几个技术路线都走走,谁知道也许就一步到位,把在仙界都才刚刚出现的滚筒风帆动力船给造出来了呢?”
“说穿了,这就是心气了,我们心中那个尽善尽美的终点,到底是完全复现仙界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还是说,能想着比仙界更好,更往前走一步?”
郑大木的心气,很显然就非常的高,他也不惮于展示这点,说到这个他很感兴趣的话题,他便高兴地笑了起来,很显然,如果说他因为自己的权势地位而快乐的话,那么有一多半的缘故就在于此刻——他不但心气高,而且还相当的有钱,真可以实现自己的所想——竟敢这么早就把精力从‘钻研仙界、再现仙界’中,拨出来一点,去赌那‘超越仙界’的可能性了。
人比人,真是比死人,他不但敢这么想,还真有本钱和底气真就这么做了,怎么样,你怎么说嘛!
不说张宗子、徐侠客这些佼佼者,便是炊金馔玉、一饮一食都和仙界息息相关的顶级富豪权贵,庄长寿也不是没有机会见过,但他从未像这一刻一样,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妒忌和羞愧——他清晰而又酸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而更让人难堪的是,哪怕就是在年轻时,他也从未拥有过这样的志气,更有这样的胆魄和意气去实践它。
“这就是全然在买地长大,从小受着滋养而长起来的少年人吗?这就是我们的下一代吗?功名利禄,在他这里竟显得庸俗!此子心气之高、胆气之阔,让人难以想象他未来的成就之边界!”
“如今,买地的年轻一代,果然都有如此风范?这一代的佼佼者,光华又要盖过老辈许多了,真不知道,将来国家面貌,在这一代人的把持之下,又会呈现如何景象。”
曾经想到未来,庄长寿所能设想的,无非也就是安稳繁荣而已,三不五时,有一些小东西面世,都是仿着仙界而差上许多的代替品,似乎总有一个瓶颈在掐着脖子,使本地的产物远不如仙器那样神奇万状,生活又有了极大的不同,但某种程度上似乎又还没有本质的突破,这种微妙的停滞感,他已经感受到近十年了。
仔细想想,这或许也是高产粮种普及而新的,如高产种这样影响深远的大突破还没有出现的十年,庄长寿本来以为这一辈子大概也就是这么过去了,但这一刻,他非常诧异地意识到,变化或许仍未停止,还在继续发生,而且其幅度甚至还要超出了他的预料——不仅仅是靠近仙界,如今的年轻一代,竟有人已经在想着要比仙界更好了!
“这样的事,真是当世可以办到的吗?”他有些怀疑地在心中嘀咕着,说实话庄长寿的第一感觉仍是不可能,可看着郑大木那自信且安然的笑颜,他又在歆羡之情中杂乱地想着,“需要怎样宽裕的环境,才能养出这样的青年来——不单单是饮食用度,他的教育、阅历、眼界,所受的关照——人能如此幸福而出色,不是眼见谁能相信?这样的人尖子竟也能养得出来,简直就是奇迹!”
“如今这一代的英秀,应当都是如此的奇迹骄子了,他们的所思所想,只怕是要比我们更大胆得多了!谁又能说得清楚,他们……会不会把不可能化为可能,带来一些新的奇迹呢……”
“天堑变通途,将无风区变成动力船的游乐场……这样的事情,不就算是奇迹吗?影响难道就不深远吗?只要摆脱无风带,这偌大的土地上,等待探明的那些个露天矿场……”
抵达吉亨城之后,庄长寿还是第一次如此具体地设想起袋鼠地的未来,想到交通问题解决之后,袋鼠地的前景,他也不由得微微颤抖了起来,为它的影响而战栗:“太近了!袋鼠地距离南洋真的太近了!只要能解决交通问题,和黄金地比,袋鼠地对本土的影响力,受本土的重视程度肯定都要更大得多!”
“人人都说黄金地,殊不知,袋鼠地才是那个钱淹脚面所在——我开始还笑话祖将军不知道被谁忽悠过来了,现在看,那人是给祖将军指了一条明路啊!未来三十年,没准,袋鼠地会像是从前二十年的彬山、云县、榕城、羊城港一样,成为成为无数人飞黄腾达,直上青云的地方!”
第1173章 海上迷途
“呜呜呜——呜——呜呜——”
醉后不知天在水, 满船清梦压星河,虽然船上不能饮酒,但长途航行, 上船久了之后, 在茫茫大海之中, 真会有一种水天难辨,晕乎乎的感觉,尤其风帆船是可以日夜不断地航行的, 在勘察过的安全海域,夜里也不抛锚,这样, 晚上难免也有遇到大浪的时候,有时候晃动幅度太大, 睡到一半, 迷迷糊糊地醒来,胡乱找到痰盂,呕吐一番,又迷迷糊糊地被晃得趴在枕边睡去,这不和饮酒大醉也差不多吗?
就算没有呕吐, 但睡得显然也不算是太舒服,因此,虽然头天晚上, 早早地就上床了, 算起来几乎要睡十多个小时, 但第二天早上起来得也还是艰难, 总是要听着起床号后,一边拍着脸颊, 一边挣扎着坐起身子,再发好一会儿呆,这才嘟囔着翻身下床。
套上一条背心,先抓起水囊,往喉咙里狠灌一通水——这个水倘若在陆地上,肯定是要吐掉的,但因为是在海上,就舍不得,忍着满嘴呕吐物酸酸的余味,也要皱眉咽下去。
抓起牙刷、脸巾,无精打采地爬着软绳梯,在天色将亮未亮之前那朦胧的光线中上了甲板,再含上一口水,蹲到船尾舷边,那里是大家约定俗成的洗漱点,一罐擦牙齿的青盐是已经打开了的,不过,大家也不敢把牙刷头直接放进去沾取,而是拿着小勺洒在牙刷上,有些人手不稳,就洒在手背上,再去沾——这也就是大木号的规矩如此细致严格了,若是从前的航船,水手根本连牙都不刷,谁还和你讲究这个!
然而,买地这里,奉行的就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规矩多且细致,是从上到下都贯彻着的,大家也逐渐习以为常了,倘若没有严格的规矩,很多人,尤其是很多水手,还感到不习惯哩。
如今大木号上的水手,很多都是买地水兵中退伍下来的,包括黄秀妹也是如此,所以大木号的很多规矩,和军舰类似,洗漱有洗漱点,包括上厕所都有固定的舷位:在船尾相对较隐蔽的一堆杂物后头,有一扇门,可以通往底层外甲板,这是船尾两侧都有的一个设计。
平时上下船时,可以通过这里出入,同时在底舱一侧,外甲板的尽头,还有一个探出甲板外,镂空的凳子,可以坐在上头如厕。这样,排泄物就直接入海,来去无踪,只要在每天拆下凳子,投入海水中擦洗一下,卫生方面也就不令人担忧了。
当然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上厕所,是需要一些胆量的,尤其是遇到大风浪的时候,哪怕可以抓住栏杆,胆小的人,仍然难以克服那种摇摇晃晃,好像随时跌落海中,冰冷的海水随时拍打屁股的感觉。不过,这已经是庄长寿所见到最先进的设计了。
据他所隐约听说过的一些轶闻,哪怕是多年前远征吕宋时,岛船上的方便也都是问题,虽然每个舱室都会附带卫生间,但据说这卫生间也只能看看,是不能用的,岛船上的吏目要上厕所,还得跑到别的船上去呢。
至于别的帆船,不论大小,也就是两种方案,一种是在主甲板上设一个伸出舷外的镂空板凳,另一种自然就是所有人能想到的,在舱中放马桶、痰盂。如今在很多隔日靠岸的客船上,稍有档次的客船,用的都是第二种的改良——专门设计舱室和大马桶,来供给客人使用。
虽然这个舱室异味难忍,包括隔邻的几间都不能住人,而且如果遇到大浪,马桶倒地,还会有污物满室的顾虑,但怎么看都比前两种要好得多,毕竟第一种方法,对于如今男女混船的普遍现状来说,是非常令人尴尬的。
就算拿布帘遮挡,但船上多有瞭望手、千里眼等,对异性乘客来说,这样如厕不但难以放松,而且始终有让人窥视的感觉——就算是同性的客人吧,现在大家也都讲究了,不比从前那样不拘小节,而且,从前航海毕竟不是什么日常的事情,有身份的人乘船外出时,也是不必考虑这些的,如今就不一样了,乘海船成为日常的事情,且有身份的人,享用的特权也就自然大大不如从前了,大家都是该如何就如何,对这些人来说,让他们接受这种如厕方式的确很困难。
而第二种办法,也有一个极大的问题,就是船上颠簸,舱室人又多,还要防火,到了晚上,黑灯瞎火踢翻了马桶痰盂的事情,非常常见,等于是把舱室也给污染了,搞得船舱内臭气难忍。而买地的百姓都是相当好洁的,也不如以往那样,对脏污的忍受力较强,甚至到达麻木的程度了。
那种每日靠岸的河船,沿岸而行的海船,就不去提了,对长途客运航行来说,如厕始终是个难题,专门的卫生间,算是相对最好的解决方案了。有些精打细算的船长,还会在每次靠岸的时候,把积攒下来的污物卖给海港附近的农家。
久而久之,催生出一个奇特的行业:每每有船只靠港,就会有人上来殷勤地问粪肥——如果免费送给他们的话,他们就自行上船来担走,还把马桶涮得干干净净地送回来,不用水手们操心,如果卖给他们的话,这就免谈了。
因而,官船不说,私人船只,到底是卖是送,就成为船长是否体恤水手的标准了,水手们收入丰厚,是不愿意做这种活的,虽然船长下令,他们也必须服从,但私底下嚼起舌根来,竟会成为水手续合同的一个影响元素了。如今也有一些船长,索性把处置权交给负责打扫舱室的水手,这成为他们的一项额外收入,是卖是送,悉听尊便,只需要尽量保持舱室的干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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