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这工作和大管家似的, 好像随便一个心细会来事的人都能做, 但其实干进去了, 才能体会到期间的酸甜苦辣。崔秀英在仕途上, 不算是很想进步的,也就是借着这个仪仗队的平台, 起步要比别人高一些, 被提拔为主任之后, 这几年被折腾得也是头大:第一, 它要求的其实是通才,见闻和人脉都要广博。
就比如说现在, 别的部门提的计划, 六姐觉得可行, 点头了, 那么计划落实过程中,需要的人才,他们是只管提诉求的,到底去哪里找人,谁也不会多想,需求传递过来,傻眼的就是执行的人。
你要知道去哪里能找到会这么多语言的人才,他们平时的待遇是怎样,在预算范围内,能提出怎样的奖励条件,让他们也感到衙门是讲理的,心甘情愿地为衙门卖命——
要说以衙门的威严,强行征用,那不是买地的作风,连六姐对地主,都是宽厚地以低价来赎买土地,而不是一杀了之,那底下人还能耍官威吗?当然,也可以强征,可强征来的人才,往往满是怨气,不会真心卖力,甚至各出招数来逃避征召,这点道理,买活军的吏目们还是都能明白的。因此,买地招人,往往是以利动之,除非逼不得已,不会扯下那层斯文的面皮。
既然要谈好处,那就要知道这些人才都想要什么,可人一过百,那就是形形色.色,什么幺蛾子都有,尤其是崔秀英这里,什么局都是她组,更是总觉得脑子不够用——要钱要官,那都简单了,组工业支援局的时候,要是有个专家羞答答地说,他不要钱,也不要官,只想要一个什么什么机器——你可千万不能顺嘴答应。
这答应下来,那就完了,最后这事儿非得局长出面协调不可:答应下来的事,不可能不试着去办,可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机器有多昂贵和稀少,很可能本来该给这个厂的,因为这边一个许诺,要给那个厂了,那本来的厂子能不闹吗?
许多纷争就是这样产生的,买地崛起至今,从一两家厂子作坊,到现在工坊遍地,从全国角度来看,大厂也是林立的场面,也不过就是二十多年,就这些年,已经让很多厂子之间产生了恩怨,甚至出现了互相较劲的‘宿敌’。
这些宿敌,彼此一般都相距千里之上,较劲的法子肯定不是斗殴了,主要比的就是产品、突破和新机械的分配,而这些毫无例外都要着落到工程师和熟练工身上。这也是崔秀英需要去考虑的问题——她在组局发询函的时候,还要考虑到薅羊毛的频率,羊毛不能可着一个厂来薅,凡是抽调,都要公平点,轮着出人,否则厂子那里意见肯定很大,就觉得上级部门在拉偏架了。
此外,为了削减他们在出人方面的抵触心理,还得把支援外建当作是工厂本身的政绩和荣誉,否则,人事局这里去接触下面的人才,还得偷偷摸摸的,因为工厂必然从中作梗——我出了骨干工程师,能得到什么好处?倘若只有几句好话,那是不成的,我全年的生产任务可是摆在这里,若是完不成被申饬了,难道还拉出那分文不值的几句感谢之辞,来为自己辩解吗?
在这件事上,矛盾频频,归根到底还是上头的大人物们,既要又要。既要不断出人去远外地区,又不能落下了原本的生产节奏和生产质量,两边哪边做不好,都是要问责。
这就让人事局和工厂的利益产生了矛盾,反倒是人才本身,对于远外援建不是那么排斥,走这么一趟对他们自己往往都是很有好处的。
崔秀英也在努力推动吴小莲去要政策,希望能从根本上弥合矛盾,而不是每一次都要她绞尽脑汁,在那晓以大义,耍嘴皮子功夫。别看挂了个中枢的衔,但这工作实在不好干,赔起笑脸,和一般店铺里的伙计几乎没有区别!
但,这还不是最难的部份,这里也是有窍门的,就好比抽调人手组成铁路专家组去袋鼠地,这个要说服厂里出人,得稍微走个弯路——城际铁路修起来之后,受益最大的是哪里?
除了袋鼠地之外,其实就是矿山了,不用单对单和厂区谈,可以引入厂区附近的大矿区,把合作给牵起线来,这些经验丰富的专家、工人,回华夏之后,先不回厂,而是去矿山指导,增建铁路,矿区当然也会对厂区的原材料供应略做倾斜。
——总的说来,远外援助也不是纯粹的付出,肯定都是有好处的,对于人才本身来说,是很难得的锻炼机会。作为牵线拉媒的官方‘牙婆’,人事局角度要多样化,要能从矛盾中找到共同的利益。
别看崔秀英对外抱怨连连,好像这活儿很难,这也无非是为了夸功争荣,顺便要政策、推工作的手段罢了,实在的说,这个铁路组的组局,她还是有把握的。
但接的这个新活,对她来说就是实实在在的挑战了,不但人才要求高,而且还是比较冷门的陆上亚欧走廊地区,这个地方从来就不是买地的发展重心,崔秀英对其的关注也很少。起码人事局这块,没有组过类似的局。就连通古斯,都没怎么打扰到他们这块来。通古斯被上层拿去安置辽东边军了,算是保守派的地盘,和敏朝的干系也比南边大。
“要找到完全满足需求的全才,基本没戏。”
这是她一边啃着辣椒花卷,一边做的第一个判断,不过这对崔秀英来说不算是什么太大的打击,完全吻合需要的人才基本是不存在的,一个人满足不了,那就拆分需求,分散着来。
“鞑靼、女金、哥萨克这些土话的通译……”首先要明确的是语言需求,崔秀英为此还又还写条子去申请调阅情报局的公开档案,也就是和沿路途径国度相关的那些信息,历年来被收集整理成的档案——除了这份档案之外,在羊城港估计找不到第二个了解这些小国、部落的人了,万里之外,没通商路,而且僻处内陆,不通水运,要不是借道该处,那里的百姓一辈子也不会和羊城港有任何的交集。
“通晓这些语言的人才,现找的话估计得从辽东那边寻摸,有可能有语言天赋出众的内化哥萨克人,他们常年游荡在罗刹国南部荒野,能通晓哥萨克语和罗刹语,这且不说,对于当地部落的土话,天赋出众者一般也能初步掌握。”
做她这行的,自己的才能先不说,平时接触到的都是有才能的聪明人,这是真的,崔秀英先做了一行笔记,“这样的通译来一个,这就能解决不少问题了,当然,前提是要查验人品和立场……予以一定培训。”
“此外,同时通晓鞑靼语和女金语,还有一定军事素养——这样的人就好找得多了,只是获取难度很高而已。”
比如说,艾狗獾这就肯定是通的,但人家那是可能会继承建新管理者的身份,人事局不可能把他薅去远征的。所以,这也是一个点,一般来说,具备多种素质的人才往往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很难离开当地长期外派。
崔秀英在军事素养上划了横线,“基本只能从已经有一定名气的人身上找——对了,有个不错的现成人选,林丹汗的囊囊福晋,她是停驻在轮台了吧?
塔尔巴哈台的环境艰苦,距离通古斯更远,而且,黄贝勒已经有了卫拉特的福晋,他如今是尊奉一夫一妻制了。
囊囊要过去,只能再找合适的配偶,但人选一时出不来不说,囊囊的陪嫁胜过了如今的黄贝勒福晋,为了避免纷争,只能暂住轮台,而塔尔巴哈台人满为患,囊囊和她带的人,短期也过不去……但如果要西征的话,我估计黄贝勒应该是把她的人马也算上了。”
至于说囊囊大福晋是否愿意,这其实就不在考虑范围内了,罪臣残余,她的情况主动性更小,崔秀英沉思着:
“轮台那边这些年气候也不好,很多人都张罗要北迁去罗刹放牧,我估计这个向导组她是愿意做——如果她在轮台,能分析局势,知道自己有北迁可能,主动学了罗刹语,那就更可栽培了。”
考虑到这一次西征的目的,对于政治素养,崔秀英并不苛求,尤其是在察罕浩特土崩瓦解的现在,鞑靼人和哥萨克人相比,要求就更放松了。哥萨克人归化未久,和罗刹渊源更深,从个人情感上来说,或许有背主靠向罗刹的可能。但这个担心,在黄贝勒和囊囊福晋身上自然是几乎为零。
“可惜的是,这些人基本不可能兼通欧罗巴的多种语言。哪怕是罗刹贵族都没有会说欧罗巴语的,不然……嗯,算了,迪米特里可能还有大用,他也是薅不动的。”
崔秀英把已经初步找到方向的点都用铅笔划掉,“接下来是欧罗巴多门语言,格斗、火铳使用技巧,这两个需求是互斥的——”
的确,现在能说多门语言的,肯定还是以洋番为主,大多数汉人通译,起源自十八芝这些海狼,以及吕宋、南洋的,基本都是以红毛番和弗朗基语为主,其余语言能说的不多,但洋番要弄到火铳很难,能熟练使用火铳的,多数都有军事背景。
崔秀英沉思着写下了两个思维方向:“聪慧的黑奴?后有参军经历?早年间在壕镜或许可以学会多门语言,参军的话也必然会格斗,政治立场也能放心……唉!但这样的人早就出头了!”
她叹息着划掉了这个方向:有能力的黑番,在买地可以从事的职业太多了,东非、黄金地、袋鼠地都很缺人,尤其很多特殊岗位就是要他们去做效果最好,黑番在策反黑奴,混入黑奴中打探情报上显然拥有无可取代的优势。也因此,大部分有天份的黑番都被挖掘出来,去自己的岗位上发挥长才,这也是他们的志趣所在。想要找到一个素质又好,眼下又无事可做,能带着远征的黑番,难度是很高的。
这就又得拆分了,崔秀英拆出了一个需求:会说欧罗巴两门语言,有军事背景,立场坚定的汉人——这个好找,十八芝内部人脉关系错落,随随便便都能揪出来几个。
余下的就是:会说欧罗巴多门语言,且政治立场无比坚定,人格也比较崇高的洋番。崔秀英凝视着这行字,她认为答案已经自己浮现出来了:“德札尔格的那些红圈学者朋友——铁了心在买地定居的那些,最好还不是法兰西人,这样人脉会更加广博。”
“——说起来,倒是从未和这些学者打过交道,要找人的话恐怕没那么简单,政治立场要坚定,就不能还信移鼠教……他们现在信教的人多么?这些年日子过得如何?”
洋番学者,几乎和远外援助没有任何关系,崔秀英对他们自然也是一片空白,她看了看表,晚上七点多了。
很好,抓紧时间,有希望在晚上九点前到家。崔秀英立刻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搪瓷缸的热茶,端着就去了三楼,找到了贴着《海外高层次人才协调管理办公室》的一扇门,敲门进去,熟门熟路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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