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进想了想,收回不确定的猜测,开口问道:“你娶妻了吗?”
喻平摇头:“没有。”
狄进道:“也没有子嗣?”
喻平摇头:“没有。”
狄进问:“你近而立之年了,为什么不娶妻生子?”
喻平低声道:“我活得胆战心惊,不想妻儿如我这般,更不想她们因我而获罪……”
对比一下那位刑案孔目鲁方,家中可是一妻三妾,瞧着如果生不出更多的儿子,还要再纳妾,当然鲁方现在定罪,家人也很惨,包括被狄湘灵放回去的大儿子,全部定罪,或许有无辜,但谁让他们享用了鲁方从乞儿帮中赚取的钱财?这种牵连不可避免。
而喻平显然是考虑到自己被抓后的情形,干脆孑然一身。
狄进又看了看他的衣着:“你有没有从何万那里领钱?”
喻平这次的摇头更加坚决:“我不用乞儿帮的钱,那些钱都是卖孩子得来的……我不用!”
书吏和衙役听着听着,脸色倒是变得舒缓。
如果接下来查明的情况,确实如此人所言,他既没有为乞儿帮作恶,又没有享用过乞儿帮给予的脏钱,那罪行倒是可以降到最低,完全免责不现实,毕竟占了丐首的名头,但如果缴纳钱财,是可以赎罪的。
狄进却微微眯起眼睛:“你如此消极,身为辽人谍探的‘大爷’,就这么放过你?”
喻平嘟囔了一句:“‘大爷’斥责过我好几回,但我便是如此了,他也没有办法,要么就杀了我吧!”
如果开封府衙的仵作田缺来此,或许会很有共同话语,就是摆烂呗,当然现在田缺都不摆烂了,之前还通过家传的血坠法验尸。
而狄进不置可否,视线转向桌案,拿起他之前精心打磨的物件:“这是什么?”
“密盒!”喻平从桌案下面取出另外的部件,熟练地拼接起来,很快一个外表看似简陋,实则极为巧妙的机关盒展现在面前:“大户很喜欢这种密盒,可以用来收藏贵重首饰,无钥匙很难开启,若是强行拆开,里面的饰物也会坏,本钱也便宜,我做一個只要几百文,却能卖十贯……”
狄进看着其中精巧的结构,觉得已经是贱卖了:“你拿它换钱?”
喻平点头:“禁军已经欠了半年军饷,我每月要做两个密盒,才能在京师租得起房子,吃得起饭……”
正如狄湘灵去永定陵,几乎看不到守陵的禁军一样,他们要养家糊口,靠着朝廷给的军饷,那家中老小都得饿死,所以大部分禁军都在外面打工。
喻平由于是匠人,正好在都作院内部,利用工作场地加工自己的物品,倒是省却了工具和料钱。
狄进想了想道:“‘大爷’或者乞儿帮的其他丐首,就没有要求伱做什么事吗?”
喻平稍稍迟疑了一下:“倒也有,‘三爷’让我为他做过许多面具!”
“拿出来!”
喻平从桌案后面搬出一口大箱子,当一沓面具被取出,书吏和衙役一眼就认出:“这不是傩舞用的面具么?”
傩祭是古代驱鬼逐疫的仪式,活动相当隆重,影响也相当大,每年到祭祀的时候,宏大的队伍都会穿着各色衣服,佩戴神话人物的面具,沿着御街一路舞蹈。
这个祭礼在北宋尤其常见,因为可以祈祷人丁兴旺,保护孩子避邪免灾,不要夭折,看看皇室那可怜的人丁,就知道为何受重视了。
所以京师本地人十分熟悉,但具体到面具的纹路,他们又皱起眉头:“做工好生精致!”“这是傩公么?”“不像啊……”
喻平道:“是傩公!我照着‘三爷’要求做的,与寻常祭祀里的傩公不同……”
傩公面具红脸模样,威风凛凛,被称为东山圣公,是繁衍的始祖生灵,相传是伏羲,实际上就是化用伏羲女娲孕化生灵的神话故事。
狄进拿起傩面,仔细打量着上面的纹路,发现这个傩公隐隐有股凶恶狰狞之气:“你觉得,何万让你制作傩面,目的是什么?”
喻平怔了怔,有些委屈:“他不给我工钱……”
狄进有些无语:“何万得了乞儿帮大量的不义之财,他不会吝啬这点工钱,他让你做这些特殊的傩面,是有什么契机么?”
喻平仔细回忆了起来,缓缓道:“我从小除了匠艺外,就喜欢傩戏,平日里也会做几张傩面。那一日‘三爷’的手下在寻我,要给我月钱,我不要,后来他离开了,但桌边也少了一张傩面!我就觉得是那人偷了傩面,‘三爷’回去看了很喜爱,才让我做的……”
狄进放下手中的面具,又看向木箱里,发现全是傩公面具:“就这一种么?没有其他神灵?”
这一问,书吏和衙役也反应过来:“对啊!傩母呢?你这里怎么全是傩公?”
傩母是白脸女性,也是繁衍的始祖神,称南山圣母,相传是女娲,以两位始祖神灵为祭,引导神力降世,驱鬼逐疫,保佑孩子健康成长。
相比起后来的傩戏还有什么土地关公、牛头马面,这个年代很是简略,最关键的就是这两种傩面,而且都是配对的。
喻平的语气同样透出不解:“我也纳闷呢,‘三爷’就让我做傩公的面具,不要傩母的,我傩母画的也很漂亮的,他这是嫌弃我的手艺么?”
狄进沉吟着问道:“让你做这些面具的时间,有规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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