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进道:“生活不是话本传奇,不可能等着我把一件案子处理完,每个细节都弄得清清楚楚,下一起案子再发生,真实的情况往往是,前一件案子都没完全破,还留有不解之处,下一件事早就纷至沓来,必须做出取舍……”
“许冲中毒遇害案,就是这样的情况!”
“与许冲之死相比,当时弥勒教的威胁更大,所以无论是我,还是令尊,都将侧重点放在弥勒教徒身上,这位幕僚之死,便交予了提刑司,事实上这也是合情合理的,提刑司本该肩负起这样的责任!”
吕公孺皱眉:“但提刑司明显乱查案,只凭一己感觉,所谓人证物证,皆是牵强……”
“那就让提刑司改!”
狄进道:“我之所以要写《洗冤集录》,正是要尽自己所能,逐步影响世间对于刑名的态度,而不是有了断案之能,就把所有破案的重担全部扛在肩上,那样除了把自己压垮外,最终也改变不了什么……”
吕公孺还不能完全理解,但依旧点头:“学生谨记!”
狄进笑了笑:“你对于《洗冤集录》虽说不是烂熟于心,却也全程参与编撰,如果让伱出面,能给出破案的正确思路么?”
吕公孺愣住:“我?”
“正是你!”
狄进颔首:“我要让世人知道,一个八岁的孩子,用心读此书,也有了分析案件的基本能力!这就是《洗冤集录》!”
第二百五十九章 这特么八岁?
“秀才公,那里危险,下来吧!”
“我再看看!再看看!”
范仲淹站在泗水岸边,目睹着热火朝天的景象,眼中透出羡慕之色。
他从天圣二年起,就于泰州治水,修筑捍海堰,前后历经波折,直到如今的天圣五年秋,那里的水利建设还没有完成,对于其中的艰辛,可谓是深有体会的。
所以一到泗水河岸,范仲淹只看了半个时辰,就知这里的治水绝不是表面功夫,一旦治理好了泗水的水患,变荒田为良田,让外出的逃荒者得以返乡耕种,这兖州最贫困的一县,定然能脱胎换骨!
“来地方仅半年,便能做成这等大事,虽各地皆有民情,狄仕林于背后也定然做了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努力啊!”
范仲淹恋恋不舍地下了河道,朝着县衙而去。
他如今是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那位兖州同判,向其好好请教一番了。
然而还未到县衙,范仲淹诧异地发现,这里人也很多,越往前走,越有里三层外三层之势,甚至有差役出来维持秩序。
范仲淹绕开最密集的人群,寻了一位书生模样的围观者,行礼问话:“这位兄台请了,不知衙门中发生了何事,这般拥堵?”
“有提刑司的官员来了,在里面争执……”
那书生顺口答话,又见范仲淹衣着简素,风尘仆仆,摇了摇头道:“狄三元不纳卷,阁下一路奔波,怕是要失望了!”
纳卷就是接受士子呈送的作品,前唐的科举行卷固然已成过去,但向高官投递文章,展现才华的风气并未消失,许多高官的幕僚也是这么来的。
今科三元在泗水县常住,自然吸引了周围的文人士子前来拜会,范仲淹对此并不奇怪,但听狄进不纳卷,这书生语气里却无怨怼,再度发问:“既如此,兄台为何在此呢?”
见他语气温和,并无失望,书生奇道:“我在等狄三元的刑案之作,莫非阁下也是为此而来?”
“刑案之作?”范仲淹依旧是求教的姿态:“愿闻其详!”
书生解释道:“狄同判是前朝狄梁公之后,阁下应该知晓吧?狄梁公便是断案奇才,所审的案件从不出错,更不会冤枉了良善无辜,狄同判承先祖之志,要著一部刑案之作,详述断案流程,让那些糊涂的地方官,再也不会随意闹出冤假错案,名《洗冤集录》!”
“《洗冤集录》……好一部《洗冤集录》!”
范仲淹神色郑重起来:“若当真如此,此书之功,造福万民,可传百世!”
书生听他所言,倒是精神一振:“阁下相信?”
“信!”
范仲淹重重点头,更知道如今的世道,定然有不少士子不信。
许多读书人本就厌恶刑案,好似觉得这与凶杀死人打交道的事情,本身就带着晦气与不详,狄进又不纳文卷,那必然更多怨言。
而范仲淹正觉如今的士林之风,受西昆体影响,多华而不实,夸夸其谈,有意纠正,此次更是机会,不再多言,往县衙内走去。
“诶!诶!小心呐,那提刑司的人可凶得很!”
书生没有想到这位如此刚直,自己固然敬佩狄三元为人,却也只敢在外面围观,范仲淹已然大踏步走入县衙,差役见他颇有官威,一时摸不准来历,倒是让开一条通道。
而刚入县衙,就听得一声怒喝传出:“狄进,你出来,本官知道你在里面!”
范仲淹皱了皱眉,这位呼喝者多半就是京东路提点刑狱公事洪迈了,如此气势汹汹,实在是有失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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