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贵嫔的谈兴似乎淡了,打住话头,嘱咐下头三人吃点心。
才用了早膳不久,孙云儿哪吃得下,然而眼前场景古怪,由不得她不吃。
不多时墨风便进殿来,脸上也是一副古怪神情,她不去看旁人,倒看一眼孙云儿,然后才凑到容贵嫔耳边去,轻声说了两句什么。
孙云儿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见容贵嫔“哦”一声:“今儿皇上翻了她的牌子?”
这话出来,自然是希望旁人追问的,小罗美人立刻知趣地问一声:“娘娘说的谁?”
容贵嫔微笑着,脸上竟是一点妒忌也无,还颇有些欣慰:“皇上今日翻了江才人的牌子,还赏了几盆花。”
孙云儿于容贵嫔的境遇也略知一二,这位主子,不过是身份贵重,并不得圣宠的,这时见容贵嫔不妒忌,倒也不意外,可是这位娘娘脸上的欣慰又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孙云儿想明白,大罗美人就忍不住出声了。
“江才人?皇上怎么会翻她的牌子?”大罗美人似乎不可置信,随即便意识到自己失态,讪笑着道,“照理,该翻孙美人或赵美人的牌子了。”
孙云儿不由得有些笑不出。
这个大罗美人,可真是让人烦不胜烦,她自视甚高,以为皇帝重进后宫该翻她的牌子,口不择言说错话,却拉了两个无宠之人出来挡枪。
容贵嫔摇了摇头,对大罗美人的失礼并没斥责,只作无事一般转向孙云儿,赞许地点点头:“与旁人交好,才能在宫中走得长远,孙美人这事办得不错。”
孙云儿这才明白,方才容贵嫔脸上的欣慰是什么意思。
容贵嫔是赞她有成算,身无圣宠,却懂得与得宠之人交好。
“不敢当娘娘赞赏,妾不过是……”
孙云儿说了一半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和江静薇聊得投缘,所以才见天往惠贵嫔的晴芷宫跑的。
她倒是敢说,旁人敢信吗。
这后宫里,就连容贵嫔这样满腹诗书的人,考虑的也是得失功利,更何况旁人。
小罗美人一向伶俐,见孙云儿语结,好心地替她解个围:“孙美人到底有眼光,佩服。”
大罗美人方才讥讽孙云儿不成,这时见旁人都赞她,又不自在起来:“孙美人与江才人平日里姐姐妹妹叫得亲热,怎么也不见她在皇上面前保举保举你?”
容贵嫔这次便出面打断了大罗美人的话:“方才立秋夜宴的事,我还没嘱咐完你们,夜宴上有时各位姐妹会一展所长,这是你们入宫的第一次宴会,张贵妃一定会给你们机会露脸的,有什么歌舞琴乐,回去操练一番,到时候在皇上面前博个头彩才好。”
大小罗美人眼前均是一亮,喜滋滋地应了:“妾遵命,多谢娘娘提点!”
孙云儿也跟着应了下来,心里却犯起了难。
才艺?她哪儿有啊?
算账管家,女红诗书,哪一样是能拿到人前出头露脸的?
勉强要算,吟诗算一个吧,可是现放着皇后这位出身百年世家的豪门贵女,再有容贵嫔这位出身清流之家的女儿,她孙云儿那点三脚猫功夫,哪好意思拿出来现眼。
回了东侧殿,孙云儿懊恼地往床上一躺:“哎呀,怎么还要当众露脸呐!别到时候露脸不成,露个猴屁股!”
自入宫以来,孙云儿还没说过这样粗俗的话,这时乍说出来,显然是因为心里愁得厉害。
连翘听了不由得莞尔:“美人,怎么愁成这个样子,又不是当真要去载歌载舞,这样的事有歌舞姬呢,宫中主子娘娘们作歌舞,不过是露脸为博皇上一笑,你随意拣一样本事显一显就成。”
孙云儿坐了起来,歪着脑袋看向连翘,两手一摊:“我当真是一样才艺也无呀。唱歌跳舞是一点没学过,琴呢,我嫌磨手指头,学了一二年就搁下了,棋倒还会,可是这也不算才艺啊,吟诗……当着皇后娘娘和容贵嫔娘娘,我哪好意思作诗?”
连翘跟着自家这位主子也有些日子了,知道这是位娇养长大的闺中女儿,又因为母亲和姐姐的缘故,自小看的学的都是管家理事,于才艺上确实不擅长,这时听了她的话,稍一低头,替她出个主意:
“美人想要吟诗也无不可,拿这事去问一问贵嫔娘娘,她说不定就改了自己的才艺呢,贵嫔娘娘可是舞乐诗画样样精通,必不会和美人争这个风头。”
孙云儿连忙摆手:“还是算了,我哪能拿这事去劳烦贵嫔娘娘,容我自个儿再想想。”
才入宫的新人,一无圣宠,二无位份,怎么好去倒逼着主位娘娘退让。
倘若是和嫔那样指望下头人争宠的,自然是千肯万肯,可是容贵嫔却是最重规矩的,怎么可能点头准许此事。
孙云儿再没谋略,这点子成算还有。
连翘知道自家主子是个孩子脾性,见主子连连摇头,只当她是不好意思,笑一笑便作罢。
孙云儿又捧着脸想了半天,一个好主意也没想出来。
跳舞是不成的,家中姐妹也没一个会的,只九妹的姨娘是个伶人,算是身姿绰约,却也没把这本事教给女儿。扬州地界瘦马多,正经人家生怕女儿沾个不好的名声,少有让女儿学跳舞的。
唱歌,会是会的,只是孙云儿自己张不开这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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