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秀眸微狭一瞬,又迅速牵出一抹笑,“这些官场之事我不懂,但前日裴少卿说过案子尚有疑点,不知大理寺可查清楚了?秦耘在腊月二十九曾去自家铺子做衣裳的事,大理寺可查到?”
九思微愣,“做衣裳?没人提起啊,今日我们还在抄检秦耘的院子呢,也没发现什么新衣裳,您稍后,小人去唤我们公子来与您说。”
九思转身而去,姜离往楼上看了看,神色凝重下来。
怀夕上前半步,“姑娘,怎么那姚璋阴魂不散的?”
不远处便是拱卫司武卫,姜离对她摇了摇头,怀夕忙不敢再说。
裴晏下来的很快,近前便道:“秦耘做衣裳?你如何知晓?”
姜离这时道:“昨日在庆春楼遇见了永阳侯世子,是他提起腊月二十九在秦氏的绸缎铺子遇见了秦耘,二十九乃是秦图南身亡第五日,府里丧事虽已安排周全,可没道理那时候去做新衣裳,并且他做的衣裳乃是靛青色,而府里喜欢靛青之色的却是秦柯。”
裴晏扬眉,“做秦柯喜欢的颜色?”
他语声利落道:“腊月二十九秦耘的确去过绸缎铺子,但是以查账的理由前去,因和案子无关,我们并未将铺子里的人都叫来查问,衣裳之事尚未听闻,不过他院子里的东西都在,我们去看了便知”
他抬手做请,二人并肩往西北方向行去。
裴晏一边走一边道:“昨日你离开之后,我们又将府中上下仔细查问了一遍,如今确定秦夫人病重的那几日的确古怪,当时秦图南身体不适每日都在请大夫,在她临死前一日,还有心让那大夫替她诊治,却被她严词拒绝,而当时,秦耘也站出来制止大夫问诊,说不想让母亲再受苦。”
“此外,春芳出事的那天下午,有人看到她和章平在小厨房不远处的假山处生过争执,昨日我们问章平,章平说争执是因二公子秦桢而起,秦桢为了养猎犬,常挪用厨房鲜肉,刚好那几日用过五姨娘的份例,章平说他是去赔礼的,春芳性子烈抢白了他两句,他也未曾还嘴,我们后来问了厨房,秦桢确有这习惯。”
姜离秀眉拧起,“又是章平……”
裴晏也道:“这个章平还有一处疑点,是此前我们查问之时未查明白的,他有个义兄一样的兄长当初也被买入府中,但因当差不利,于前岁冬日被秦桢养的猎犬追着摔下山崖,不治而亡了。”
姜离难掩惊色,“那他难道不恨秦桢?”
裴晏道:“昨日我们问他,他说他和义兄进府多年,当时出事之后虽然有些悲痛,但那其实是个意外,猎犬碰都未碰到他义兄,因此他也怪不着秦桢,他神色从容。”
说着话二人到了秦耘院前,院中厢房内,十安正领着人抄查秦耘的遗物,见他们同来,十安出来见礼,又听问起新衣裳之事,十安有些奇怪,“靛青的新衣?靛青衣裳是有的,但应该不是新衣。”
他带着二人入秦耘卧房,便见秦耘衣阁已空,衣裳鞋袜都被堆在临窗榻上,衣裳堆里的确有靛青袍衫,但打眼一看便是旧物。
十安也道:“搜检下来发觉秦耘不是个铺张之人,一件簇新衣物都没有,这卧房昨夜便搜查完毕了,我们眼下在查他的书房。”
裴晏扫视一圈,“可有异常?”
十安摇头,“生意上还算干净,和秦图南官途几乎无关,只有几张官府下发的茶引文书只怕是凭着秦图南的身份才得来,公子稍等。”
十安快步往书房去,这片刻功夫,姜离打量起秦耘的私物,十安说的不错,秦耘虽然为秦家挣下了几十万两银子的家业,可他自己的卧房却并不奢华,而他虽是个商人,卧房的榻几上却放着数本儒释道三家经典,足见是个好学之人。
“公子,这是太府寺下发的茶引文书,印信齐全,小人已派人去太府寺榷货务查问文书可有作假,只凭其上数额,茶引税就极骇人。”
十安说话的功夫,姜离的目光落在了衣裳堆里一段鸦青行缠之上,行缠又名“邪幅”,是自脚背裹至膝头的软布,常为远行兵卒所用,而寻常贵族男子行猎跑马之时,也以此物护腿护膝,姜离倾身细看了看,“秦耘这两年可曾骑马打猎?”
裴晏道:“有过,余庆交代,秦耘伤好之后一直对伤腿耿耿于怀,在朔北之时常自己一个人出去跑马,且不许人跟从,以免看到他残疾不便之态。”
姜离眉头紧拧,又快步走向床尾,拔步床以西正放着五六双秦耘穿过的纹样不同的布靴,姜离也不嫌污渍,倾身拿起布靴观其鞋底。
裴晏见状走过来,“怎么了?”
姜离一双双细看,待最后一双看完,她如遭雷击般僵了住。
裴晏语气也严峻起来,“这布靴……”
姜离深吸口气,只觉背脊阵阵发凉,“这世间狠辣之人,对他人再如何残忍我们也见得多,可大人是否想过,人为了求生,为了贪欲,能对自己狠到什么地步?”
第079章 鬼脸
申时初刻, 城南义庄之中,宋亦安正在清理一具焦黑的骸骨,“到这个程度只能刮骨了,就是烧了太久, 骨头上便有痕迹, 也不知能否保留。”
宋亦安戴着一副鹿皮护手, 正费力地拿着砂纸磋磨尸骸的左腿胫骨,姜离和裴晏站在一旁,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宋亦安磋磨片刻, 又抬手抹了一把额上薄汗,忍不住道:“这秦大公子的罪名不是已经定了吗?如今有问题的是那个叫余庆的小厮,怎么又需验骨?”
裴晏道:“案子尚有疑点,你验便是。”
宋亦安嘿笑一声不再多问, 只一点点将焦黑的骨垢磋磨下来,一刻钟后,他望着搓出来的两三寸骨面道:“这骨头完好, 看不出骨折的痕迹啊。”
裴晏道:“确定无疑?”
宋亦安不敢大意, “小人再试试。”
宋亦安继续磋骨, 这时九思从外快步进来, “公子, 去秦家铺子上的人回来了, 说腊月二十九那日大公子的确去做过衣裳,选的是一块靛青蝉纹的料子, 要的袍子款式也十分简单,他们花了一天一夜便做出来了, 后来是余庆去取的,因是寻常小事, 都没人放在心上,又听说秦家二公子的惨剧,这事就更不起眼。”
“靛青蝉纹……”姜离轻喃四字,又道:“秦柯当日穿的袍子正是靛青蝉纹的绣样,且他的婢女说他最喜靛青之色,他的冬衣一半都是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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