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冯筝族中的姑姑嫁去了明氏族中,他们算是有些远亲,二人幼时相识,只是冯大人一直在长安为官,明家却多在外放,但即便如此,他们二人少时常有书信来往,两家父母知道,也并未拦阻,后来二人十五六岁便定了亲。”
姜离叹道:“那冯筝应该对明姑娘十分深情才是啊。”
付云慈想到徐令则,冷冷一笑道:“当年琴瑟和鸣之时,应是深情的吧,去岁明姑娘出了意外,冯筝深情也不过一年罢了。”
姜离忙问:“明姑娘是怎么出的意外?”
付云慈肃然道:“听说是过年去山上上香,结果雪天路滑,马车从山道上跌下了山崖,人摔在了怪石堆里,重伤不治而亡了,出事后半个月我们府上才知道消息,当时人都已经下葬了,因后来两家没了往来,母亲想了想,只派人赠了一份丧仪。”
姜离拧眉道:“是去相国寺上香?”
付云慈摇头,“不是,明氏族地不在长安城内,是在城外一个小县,当时明姑娘回娘家去了,跟着父母回了族中祭祖,她是去那县内一个十分灵验的观音庙进香的,她与冯筝成婚三载无子,母亲说怕是去求子的,结果没想到……”
说至此,付云慈愈发遗憾,“我记得明姑娘是个十分胆大洒脱的姑娘,幼时学过些拳脚功夫,为人也颇为仗义豪气,我幼时体弱,个头在同龄人之中算矮的,幼年跟着母亲出去赴宴,遇见些跋扈刁蛮的,我总被欺负,有两次便是她帮我出了头,因此这些年我一直记得她的好,当年我们都要去书院增几分才名,她却不愿受管束,宁愿跟着父亲赴任去见识外头的天地,后来回长安我与她打过两次照面,虽不如幼时那般亲厚,但瞧她言谈举止和少时也无变化,仍是明媚直率喜着红裙,说来和桐儿的性子有些像。”
一听和虞梓桐性情很像,姜离眼前仿佛也浮现出了明安贞的模样,她一时心头发堵,“真是天妒红颜,那明家人如今可在长安?”
付云慈摇头,“明姑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姐远嫁,哥哥也放了外任,明姑娘出事之后,举家悲痛,后来他父亲治丧之后去了冀州赴任,她母亲也随了去,今年过年我母亲还派人去问候,可他们都没有回来,只怕是不想回这伤心地。”
话音落下,却不见姜离接话,付云慈奇怪道:“怎么了?是冯筝看好了人家要成婚了?”
姜离失笑摇头,“没有,我是奇怪,冯筝与段霈交好,大家都觉得是冯筝在巴结段霈,但未想到段霈为冯筝的婚事,还真是尽心尽力,此前竟然要给他说和陇右节度使孙家的姑娘……”
付云慈一听就变了脸色,“孙蓁?!好一个冯筝,胃口真是不小,人家孙家的掌上明珠,何以去给他做续弦?且这才多久,就想攀更高的枝了!”
付云慈为明安贞不平,想到庆春楼那次炙鹿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就说嘛,上次在庆春楼,何以孙蓁也在,却原来是为了冯筝,还一口一个‘阿贞也不愿他沉湎过去’,他也真好意思说。”
姜离眉头皱起,“确有攀高枝的意味,虽觉齿冷,但伊人已逝,旁人也无法指责。”
付云慈不禁道:“他父亲当年有些才名,但为人刻板不知变通,得罪了好些人,这才一直在员外郎的位置上打转,听父亲说,冯大人如今病得不轻,若他父亲病逝,没了往日人脉可用,那他还真是不容易再往上升,自然要起别的心思,但没想到段霈对他还真是仁义,连孙家也敢想。”
姜离又道段国公夫人还曾想把一个小侄女许给冯筝,付云慈听了都不禁意外,待问起冯筝父亲之病,付云慈道:“我父亲是年前碰见冯大人的,当时他刚上折子病退,背脊佝偻,枯瘦如柴,没说几句话便疼出一脸的汗,后来有什么年宴雅集,都没见他父亲出来露过面了,想来是在家中养病吧。”
姜离听得滋味陈杂,又留到天黑时分才告辞归府。
回程的马车上,姜离神色不比来时凝重,可眉间又拢着一层郁气,怀夕道:“姑娘想问的都已经问到了,怎么还恹恹的?”
姜离摇头道:“我本想着段霈对冯筝这样好,或许有何缘故,如今听阿慈说完,这冯筝又好像只是个薄情钻营之人,明姑娘的意外也只是个事故,段霈待冯筝还算尽心,如今段霈死了,对他似乎没什么好处了,且那血指印也排除了他……”
姜离说完这些,只觉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又轻喃道:“但按照血指印的线索,赵一铭、李策、高晗,那也还是只有赵一铭有嫌疑了。”
揉了揉额角,姜离掀帘朝外看,见夜幕已至,她幽幽道:“再想想,一定有哪里还未想透……”
回到盈月楼已近二更时分,姜离派人往蓼汀院走了一趟,得知简娴用药并无不适之症,姜离便也放了心。
夜里点上灯,又拿出裴晏送来的医经翻看,直至三更时分,方才熄灯歇下。
翌日清晨,姜离用过早膳,带着怀夕直奔大理寺衙门而去。
马车上,姜离眉心微蹙,显然昨日之疑尚未解开。
到大理寺之外时冬阳初升,天光尚早,门口的武卫一见姜离便知她来找裴晏,立刻往东院带路,又道:“少卿大人昨夜留宿在衙门里,一夜未归。”
姜离微微挑眉,待到东院门口见到九思,便见九思眼下青黑一片,人都有了几分沧桑意味,一见姜离忙打起精神,“姑娘怎么来了!”
“你们这是在衙门住下了?”
九思苦笑,“没办法,肃王说再给咱们三日功夫,虽说就算三日没查明白,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可公子行事您知道的,事情没妥当之前回府也不得安生。”
姜离快步进门,刚一进门,便见裴晏高挺的身量被满桌案的公文掩埋,见姜离进来,裴晏起身道:“你来的正好,如今正查到了两条毒物的线索,还拿回来些许样本,你来看看哪种最符合案发现场所用。”
姜离连忙随他走到西窗前,桌案上摆着几个木盒,裴晏一一打开,里头果然装着几包毒物粉末,姜离仔仔细细查过去,很快指着其中一包道:“应该是这一种无疑,其他毒物里头掺杂其他药物,只有这一种最为纯正,是从何处寻来?”
裴晏道:“是在城外百里镇一家药行之中找到的,这家药行老板做生意走遍五湖四海,尤其喜欢倒腾周边诸国部族之物,这致幻之毒便是从西夷得来,我们的人仔细查问,得知在月余之前曾有人去采买过,且十分巧合,此人装束与你在董氏兵器铺子所问一模一样,只按身量比较,赵一铭,章桓,冯筝,李策,这几人都符合,而那青面罗刹像,乃是城外一家专门铸造佛像的作坊定制,卢卓带人出城尚未归来。”
裴晏自书案之上拿起两张画像,画像上之人虽然黑衣斗篷不露脸面,但身形体格一模一样,姜离仔细看过,很快凝声道,“若用冰无疑,那我想的更有可能了”
裴晏疑道:“你有何猜测?”
姜离语速快起来,“我对案发的情形有了种新的推断,但可惜眼下并无证据”
裴晏心知姜离最是机敏,忙问:“但说无妨!”
姜离定了定神,先将在薛氏看到的那位厨娘的遭遇道来,又接着说,“当时我和怀夕都被吓了一跳,彼时我和她皆是清醒,若我二人中了致幻之毒,可想而知我们一定会认为,那厨娘身上的是人血,是被人为伤害,那时,我还想到了简夫人”
裴晏专注地望着姜离,姜离道:“她患癔症多年,吃药全靠诱哄,她信任芳嬷嬷,芳嬷嬷总是趁她不备才可用药成功,于是我便想,万一段霈被害,根本不是所有人看到的那般呢?万一凶手这出灯下黑,不仅骗了涉案之人,也骗了段霈自己呢?”
“当初验尸之时,段霈身上擦伤并不多,当时我们便有疑问,若他是中了毒下楼,怎么可能没有磕碰?但如果,段霈根本没有中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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