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扑通”一声,肃王又跪在了地上,于世忠轻声吩咐一句,内侍们撤下了帷幔,午后的炽阳洒入殿中,照出肃王惊慌恐惧的脸。
这时裴晏拱手道:“陛下,为了周全起见,除这些医道毒理上的证据之外,微臣已于昨夜捉拿了两个永茂堂偷偷送出长安城的匠人,这些人如今都关在大理寺监牢之中。其中一人是制作古玩仿品的师傅,凭他交代,那串送给白敬之的佛珠正是出自他之手,也是他亲手填入了那白石粉,但他并不知那是何物。”
“还有一人是永茂堂这些年的玉行大当家,此人极善寻矿采金,他交代,这流萤石是十二年前他们在茂安北面的深山中挖玉石所得,他们起先并不知是何物,只当做宝石献给了钱氏家主,后为钱继礼所用。适才薛姑娘说此宝石是当年西蜀国之物,倒令微臣想起来,如今的茂安府所在,正是当年西蜀国故土。”
随着裴晏之语,肃王面上绝望更甚,眼角甚至闪出了恐惧的泪光。
见景德帝并未应声,裴晏又道:“宁珏所言也不错,那醉欢楼的小厮近日得了数百两银钱,被我们拿住后,他交代,乃是有人专门让他攀咬宁珏。除了这几人,永茂堂的家主钱继礼、段国公和汪仲琦等人也已被微臣监视,只要这毒石得证,微臣便可立即拿人,即便肃王不认,微臣猜想他们一定知道当年的事情经过,更莫要说,白珉也是人证之一,他有一份白敬之生前的手书献给陛下……”
白珉再度跪倒,又从怀中掏出一份文卷,待于世忠接过,他哽道:“陛下,老爷生前为此事提心吊胆,如今以死谢罪,为的便是让这一切真相大白,小人知道老爷罪不可赦,但当年老爷也是被胁迫,肃王府派人来转交那毒物之时,老爷也并不知是什么,他一个小小太医,根本没有反抗肃王的手段。”
景德帝高坐御座,身形笔挺,离得丈远,众人也能瞧出他眼底怒色汹涌,待文卷到了跟前,他颤颤巍巍地接了过去,于世忠见状,忙替他翻开,待景德帝一目十行的看完案卷,他眼底已现杀机,“李昀,你好大的胆子”
肃王哭腔道:“父皇,真的不是我”
“如此多实证旁证,你还敢狡辩?!”景德帝厉喝出口,只骇得满殿臣工跪了下来,他万分失望地看着肃王,“你口口声声不忍谋害侄儿,却是句句都在欺君罔上,六年,朕竟然被你蒙骗了六年,事已至此你还不认罪?!”
肃王本就是百口莫辩,见景德帝如此动怒,骨子里对父亲对帝王的恐惧,使得他一时哑口,好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父皇……父皇您有没有想过,儿臣、儿臣也是被逼的,您明明有儿有女,可您实在太宠李翊了,只要李翊在一日便能保全东宫上下,儿臣当年也才刚过而立,儿臣害怕往后没有一点儿机会啊”
肃王心防溃败,竟真的悲哭起来,见他如此不知悔改,景德帝喝道:“那是你的亲侄子!他才八岁,要怎样狠毒的心肠你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你这孽障!”
肃王心知大势已去,随着叱骂,面皮都诡异抽动起来,他边哭边笑道:“父皇,什么叫狠毒?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叫狠毒?论起狠毒,儿臣也是向父皇 您学的啊,您那般宠爱李翊,不就是因为他像宁阳姐姐一样聪敏吗?那您可还记得宁阳姐姐是因何而死?!”
“殿下不可胡言”
肃王癫狂无状,说至此,急得于世忠喝止起来!
而景德帝听见他此言,亦是剑眉倒竖,怒意勃然,“来人!即刻除去皇三子李昀冕服冠带,将其打入天牢候审”
话音刚落,禁军武卫已冲了进来,肃王顶冠被一把除去,又被利落地拖了起来,眼看着自己要被拖出去,肃王奋力地回身道:“父皇,其实当时翊儿本就快死了,我不动手他也会死的,您还记得宁阳姐姐吗?那可是您最宠爱的孩子啊,连女儿都舍得,侄子又算什”
癫狂之声骤然一断,但只这几句话,已惊得满殿诸人大气儿也不敢出。
这个当口,裴晏近前半步道:“陛下,太孙殿下之案既现谬误,微臣请命重审殿下旧案,微臣必查清一切内情令殿下在天之灵安息。”
裴晏言辞决然,景德帝点着头道:“查,给朕查个清”
“楚”字未出,景德帝笔挺的身形一晃,满殿惊呼声中,重重地朝后仰倒下去……
第209章 罪责难定
“陛下, 您怎么样了?”
太极殿中守了满屋人,高贵妃和淑妃站在龙榻近前,皆紧张地看着虚虚睁开眼睛的景德帝。
见景德帝不做声,高贵妃又看向一旁的姜离, “陛下分明醒了, 怎还昏沉着?”
姜离敛眸道:“陛下怒急攻心, 并无性命之危,眼下是未缓过精神来。”
“娘娘,贤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事发突然, 肃王前脚被打入天牢,后脚景德帝便昏倒在宣政殿上,满殿群臣惊骇不已,幸而有姜离在场施救, 把景德帝抬回太极殿的途中,消息已经四散开来,内侍们皆是人精, 只朝着高贵妃和淑妃处报信, 殷贤妃便来晚了半刻。
高贵妃一听横眉道:“陛下正是被李昀气得, 她来做什么?让她回去思过罢!”
“陛下!臣妾请陛下开恩, 臣妾就跪在殿外等陛下息怒!”
高贵妃话音刚落, 殿外响起了殷贤妃嘶哑的哭喊, 姜离抬眸,隔着一道屏风, 依稀瞧见有人跪在了殿门口,她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愿意跪就让他跪吧, 李昀心肠如此歹毒,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教养的不好, 瑶儿,这几年你和太子心中都颇多苦楚,母亲也明白,如今查出了谋害翊儿的罪魁祸首,母亲这就派人往皇陵走一趟,好好给翊儿做几场法事。”
太子李霂和宁瑶也跟了过来,薛兰时因身怀有孕,已被劝了回去,此刻宁瑶眼眶微红,哑声道:“多谢母妃。”
“来、来人”
虚睁着眸子的景德帝忽然开口,高贵妃忙回身握住他的手,“陛下有何吩咐?”
“传、传令下去,立刻封锁肃王府、段国公府,让裴晏去,其他臣工,不得、不得宣扬此事……”
景德帝言辞断续,高贵妃一听便道:“陛下放心,臣妾明白,虽说肃王罪大恶极,可此事到底给皇家面上抹了黑,不宜张扬,裴少卿知道如何做,其他大人也明白此事事关重大,您安心养身子才最要紧。”
景德帝混浊的目光朝屋内众人扫去,又倏地闭眸,疲惫道:“都退下罢。”
高贵妃欲言又止,但她陪伴帝王多年最知其心,于是从善如流道:“臣妾就在偏殿守着,待会儿再来照看陛下。”
言毕摆摆手,令所有人一并退出殿外。
太极殿门口,年过半百的殷贤妃果然跪着请罪,她出身高贵,又诞下皇子,多年来养尊处优,一张少许细纹的面庞珠圆玉润,但此刻,她面色青白交加,因来的太急,鬓发都散下来一缕,看着格外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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