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杜兰泽李代桃僵,以旁人的身份维持生计。这么多年来,她瞒得很好,从未露出过马脚。但她的担忧不曾消减。
华瑶很想改革凉州的制度,万一杜兰泽的贱籍之身被人识破,杜兰泽自己倒是不怕死……可她总不能拖累了华瑶。贱籍女子不能做官,如果华瑶明知故犯,那就是执意与朝廷作对。
杜兰泽走神片刻,才轻声说:“汤大夫医术了得,我的伤势正在好转……”
“我知道,”华瑶放下她的床帐,“兰泽,你少说话吧,安心养病。要是有什么事,你派人去找我,我立刻就来看你。”
杜兰泽仍不放心:“您的公务……”
华瑶谎称:“最近没什么好忙的。”
汤沃雪插话道:“公务再重,重不过养病!行啦,杜小姐,你休息吧,我要把公主送出门了。”
时值傍晚,日影西垂,华瑶与汤沃雪一前一后地走出屋舍。汤沃雪仔细地描述了杜兰泽的情况,又反复地说明了,最近一个月之内,杜兰泽绝不能受累。
“杜小姐的底子很差,”汤沃雪忧心忡忡,“您也是知道的,她平日里吃得少,睡得少,现在又失了许多血,气血亏虚,算是大病了一场。”
华瑶在岱州负伤中毒时,汤沃雪还说华瑶伤得不重。
而今,汤沃雪这般挂念杜兰泽的病情,可见杜兰泽的病情危急,急需静养。
华瑶立即召来几个侍女,嘱咐她们尽力照顾杜兰泽,又把杜兰泽的院子封了起来,严禁一切闲杂人等进出。她还过问了杜兰泽的饮食,要求侍女们每日据实禀报。
杜兰泽的侍女见到公主如此严肃,倒也不敢懈怠,越发谨慎小心地伺候杜兰泽,万万不敢有半分差池。
*
杜兰泽切肉祛疤之前,连夜伏案,默写了数百页的手稿,涵盖了凉州商人几年前让她翻译的信件与文书。
华瑶读完那些手稿,大致明白了凉州商帮与邻国的贸易往来。
几年前,羯人的大军压境,凉州商队仍然铤而走险,通过水路为羯人运送盐巴和茶叶。
那条水路名叫“觅河”,位于羯国与沧州的交界之地,沿岸多的是山岭树木、石窟洞穴。不过商人们总有办法偷运货物,往来通商。
凉州穷尽全州之力供养二十多万精锐兵马,每年还要为朝廷纳贡,积贫积困已久,官府对于商人的谋利之举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者,官员们担心一旦彻底斩断自身与羯国、羌国的通商,会让羯国、羌国倾尽全力、大举进攻。多方因果作用之下,凉州、沧州迟迟没有严令禁止商队在国外做买卖,但是,三虎寨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局面。
三虎寨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
商人们纵然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强盗的地盘上行走。
渐渐的,贸易终止,三虎寨恶名远扬。
很多年前,华瑶听闻
三虎寨的名头,还以为三虎寨只是区区一个贼窝,随便杀两下就能扫除干净。没想到其中牵扯了那么多关节,简直是斩不断、理还乱。
幸好华瑶的职位是凉州监军,调兵遣将也比在岱州时方便得多。
华瑶给凉州的农司写完信,又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赶去凉州军营检查军务——这是凉州监军的职责之一。
近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校场上铺着一层粗粝黄沙,数千名骑兵策马奔驰,演练着马背上的决战。千军万马踏蹄疾驰,沙石飞滚,杀伐之声震耳欲聋。
华瑶旁观片刻,颇有感慨。
难怪谢云潇在岱州训兵时,那么凶,那么猛,原来是因为他们凉州军营里人人骁勇,体形如戚归禾那般健壮的勇士,她都看到了好几个。
她还没见识过羯人的军队。
她正在思考,忽听齐风说:“殿下,快到午时了,戚将军请您去军帐。”
华瑶一口应下:“嗯!正好我也有事找他。”
华瑶跟随侍从,走进最大的一顶军帐,满心以为找她的人是戚归禾,却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壮年男子,此人的相貌丰神俊朗,身材高挑颀长,鞋袜与衣袍纤尘不染,背后立着一把沉重且锋利的长戟。
戚归禾、戚应律、谢云潇三人全都端坐下方。戚应律双手揣袖,明显比平日里要老实本分。戚归禾一言不发。谢云潇心不在焉,但也不曾离开。
华瑶当即反应过来。她明知故问:“镇国将军,是您吗?”
那男子抱拳行礼:“末将参见殿下,恭请殿下圣安。”
他果然是镇国将军。
华瑶爽快道:“不必多礼,你是朝廷的肱骨之臣,镇守边疆数十年,为朝廷出生入死,我敬佩你的英勇。”
镇国将军回京述职时,华瑶从未与他打过照面,今天是他们第一回 相见。最令华瑶惊讶的是,她以为镇国将军是地地道道的武将,怎料他驰骋疆场多年,还有几分儒雅温和的书生气度。而且他的武功一定很高,起到了延年益寿之效,单看他的外貌,她根本猜不出他的年纪。他像是戚归禾的兄长,而非父亲。
他很客气地说:“礼不可废,殿下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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