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她说:“殿下,你把杜兰泽叫来吧,我教她如何辨别假账。”
华瑶拍手称好。
*
这天上午,华瑶、白其姝、杜兰泽都在书房里商量查账一事,而谢云潇独自去了校场检兵。
谢云潇在雍城的军营中威望甚高。
凉州全境的兵将都效忠于镇国将军,谢云潇不仅是镇国将军的儿子,也是与士兵们一同冲锋陷阵的首领。
谢云潇治军有方,赏罚有度,自身的武功出神入化,品行端正刚毅,让人敬佩不已。朝廷尚未嘉奖他的英勇,但在士兵的心目中,他是当之无愧的有功之臣。
清冷的晨风之中,大梁的军旗在空中飘动,谢云潇骑马慢行,路过一队精锐骑兵。
那些骑兵纷纷低头致意,向他行礼。他从中挑选了一批人,加入他的亲兵队,被他选中的骑兵们似有荣光加身,毫无迟疑地跟在他的背后。
朝阳从东方升起,灿灿金光洒落在校场上,也照耀在谢云潇的身上。他率领骑兵奔驰于广阔的校场,整齐有序地排布军阵。马蹄声急如骤雨,又如轰雷似的响起来。
谢云潇扬鞭一道令下,便有一万多人振臂高呼。士兵们甘愿追随他出生入死,毫无胆怯畏缩之意,他们斗志昂扬,万丈豪气直冲霄汉。
雍城校场的东南角有一座以青石铸成的楼阁,巍峨壮丽,共有七层。
此时此刻,当朝二皇子高阳晋明正坐在第七层楼之内,从窗户往下望去,他能将整个校场收入眼中。
他看见谢云潇的身影潇洒挺拔,凉州的士兵们誓死效忠。校场四周的围墙隔绝了市井的烟火气息,刀剑的寒光重重无尽,他长久地凝视着谢云潇,指尖扣着金镶玉的酒杯,极轻地敲打了两声。
他在秦州有封地,也有守军。
但他从未见过超脱生死的效命,也从未见过一呼万应的狂热。
他的近臣弯下腰来,恭而有礼地说:“殿下,微臣深受殿下隆恩,唯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微臣现有一计,愿为殿下所用。”
晋明一言不发。他微微侧目,他的侍妾便跪坐在长椅上,小心谨慎地为他斟酒。
这酒名为“芳樽花酎”,千金难求,只有皇族才享用得起。
晋明刚饮了一口酒,他的近臣已经伏跪在地。
这位近臣,名叫岳扶疏,年约三十岁出头,当此壮年,风华正茂,他的两鬓却生了几缕白发,间杂在乌黑的发丝里,格外醒目。
晋明忽然说:“十日之前,我问过你,如何夺取雍城的兵权。”
青石地砖冰冷刺骨,寒风破窗而入,岳扶疏四肢发凉,几近麻木,仍然跪得端端正正。他没有抬头,只平视着眼前的石桌,不紧不慢道:“这十日来,微臣十分忧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白天晚上都在思考夺取兵权的办法……”
晋明道:“你且说来。”
岳扶疏道:“公主在雍城极有声望。公主的名字里,有一个‘瑶’字,恰巧雍城特产一种玉石,名为瑶玉,百姓感念公主的恩德,争相购买瑶玉,雍城的瑶玉都售罄了。此外,雍城的富商正在筹建‘公主祠’……”
晋明的靴底踩上了岳扶疏的手指:“你这些话,全是废话。”
岳扶疏面色不变:“殿下龙颜凤姿,尊贵无比,实乃贱民之女远不能及。雍城的军民,大多为那贱民之女所蒙蔽,如今之计,唯有先杀军,再杀民。”
晋明轻扣酒杯,似在斟酌。他细品那四个字:“贱民之女。”刚一念完,他就笑了。
岳扶疏的脊背再次弯屈,以示恭敬。他的眼角余光扫过了晋明的侍妾——这位侍妾才刚满十八岁,花朵一般的年纪,婀娜多姿,娇艳欲滴。
岳扶疏曾经为侍妾说过几句好话,算是对她有恩,她也知道岳扶疏体弱多病,怜惜他一直跪在地上,便也想帮他一把。
侍妾斜瞟杏眼,偷瞧了晋明,只见他神色不变,才说:“妾身听闻,四公主的生母……是教坊司的舞姬。教坊司的舞姬是妓子,也是贱民。”
晋明道:“阿茵。”
侍妾名为“锦茵”,晋明对她的爱称是“阿茵”。
锦茵连忙回应道:“妾身……”
她还没说完,晋明又道:“阿茵与妓子相比,毫无差别,以色见幸,以色相媚,真与妓子一般无二。阿茵得了我几日的宠,就犯了恃宠而骄的忌讳,宫里的规矩都忘干净了。”
锦茵心慌意乱,连忙跪倒,对晋明磕头赔罪,雪白的额头磕得一
片通红。
晋明仍未原谅她:“主子议事,容不得下人乱言是非,阿茵在外头说错一句话,打的就是你主子我的脸面。”
岳扶疏的呼吸急促几分。
晋明记起岳扶疏前不久染了风寒,受不得凉,他便嘱咐侍女为岳扶疏披上夹袄,又让侍卫拉着锦茵出去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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