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根基尚浅,未能通晓世事人情,”方谨一手支着额角,懒散地倚靠着软榻,“今晚,父皇不曾赏赐你的驸马,皇后不曾褒奖你的婚事,自然无人与你搭话。”
方谨的指尖轻扣一块暗格:“宫里的人,只会锦上添花,却不会雪中送炭。”
顾川柏见状,忽然问道:“殿下,您要饮酒吗?”
方谨只说:“你来伺候我。”
顾川柏慢慢地伏低身子。
他面朝着方谨,衣领微敞,隐约露出胸膛轮廓。他打开暗格,取出一套崭新的酒具,再把酒水倒进杯中,双手端到方谨的眼前。
方谨面露讥诮之色:“你平时是怎么伺候的?”
顾川柏的耳根一瞬间红透了。那红晕从他的耳后一路蔓延到脖颈,藏进青衫白缎的衣领里。他握紧酒杯,修长的手指微微发颤:“当着妹妹和妹夫的两双眼,你要我如何侍奉你?”
还能如何侍奉?
华瑶不太明白。
姐姐迟迟不肯应答,姐夫都快把杯子捏碎了。
华瑶立刻圆场道:“姐夫手里的这杯酒,必定是玉液佳酿。我忽然想到,我曾经在宫外喝过糯米酒,真的很好喝,酸酸甜甜的,价钱也不贵。”
“糯米酒,”方谨轻声道,“只有乡巴佬才会吃,你怎的沦落到那一步?”
华瑶哈哈一笑,高高兴兴道:“姐姐,不瞒你说,我还吃了稻花鱼、茼蒿饼、雍城火腿、凉州扒鸡,虽然这些菜都是乡巴佬的最爱,但它们的味道也很不错。我在凉州的时候,经常把肚子吃撑了。”
她打趣道:“我已经是乡巴佬了。”
方谨从顾川柏手里接过酒杯,饮下一口酒,才道:“凉州是人烟稀少的蛮荒之地,贫瘠偏僻……”
方谨尚未说完,顾川柏又插话道:“谢公子是地地道道的凉州人,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如此看来,凉州当得起‘人杰地灵’之称。”
谢云潇沉默至今,终于开口道:“顾公子谬赞,在下愧不敢当。凉州地广人稀,不比京城人烟稠密。”
方谨已有醉意,仍然挑到了顾川柏的错处。
她指着顾川柏,责问他:“我和四公主是姐妹,你和四驸马是连襟兄弟,你为何与他互称‘公子’,以世家之礼相待?”
此言一出,华瑶心下一惊。
姐夫再次惹怒了姐姐。
难道他又要被掐脖子了吗?
这一回,华瑶选择了袖手旁观,顾川柏仍然面不改色:“殿下息怒。我一时口快,说错了话。”
马车路过京城的武侯大街,经过人山人海的夜市,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隐隐地穿透了马车侧壁,方谨只觉吵闹无比。她半阖着眼,手撑着头,没再理会顾川柏。
顾川柏挽起衣袖,熟练地收拾酒具。
驸马的职责在于“侍奉”二字。顾川柏与方谨成婚多年,早就习惯了料理家务。他能把公主府管理得井井有条,也能把一张木桌擦拭得干干净净。
顾川柏埋头干活,这让华瑶有些羡慕。
华瑶隐约察觉,姐夫对姐姐还是挺顺从的,姐夫的脾气远比谢云潇好多了。而且,姐姐除了正房之外,还有好几个年轻英俊的侧室。那些侧室全部出身于名门望族,姐姐通过姻亲来树立党羽、巩固政权,也不失为一种简便易行的好办法。
姐姐开始闭目养神,华瑶也陷入沉思。
马车内无人言语,灯光仍在轻轻晃动,光影荡漾,夜色微凉。
华瑶正当出神之际,谢云潇忽然捉住了她的手。他轻触她的手心,指尖一笔一划地写字。他常年练武,指腹有薄薄的茧,每一次磨蹭她的肌肤,都叫她感到奇痒难熬。
谢云潇的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都落在华瑶的掌中。待他写完一句话,华瑶立刻攥紧他的修长手指,再一抬头,她刚好迎上顾川柏的目光。
顾川柏笑了笑,无声地说:“新婚燕尔,情爱甚笃。”
华瑶却用气音说:“有一群武功高手埋伏在前方。”
方谨立即睁开双眼。她轻敲马车的侧壁,车夫拉紧缰绳,马车渐渐行驶得慢了,邻近一条水波粼粼的京城河道,距离华瑶的住处“兴庆宫”只剩二三里远。
四下寂静无声,道路两侧的芦苇繁盛而茂密。方谨透过车窗向外一望,只见芦苇丛中藏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模糊的虚影重重叠叠,形貌甚是诡异。
前无进路,后无退路。方谨握住腰间的剑柄,嗤笑道:“伏击皇族,好大的狗胆。”
华瑶小声附和道:“他们都是臭不要脸的王八蛋。”
“你出了一趟远门,还学了几句脏话,”方谨缓缓地拔剑出鞘,“你以前是不会用脏话骂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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