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泽想笑却没笑出来。她恭恭敬敬地回应:“微臣跪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从内室走了出来,步履平稳而端庄,并未显露出憔悴之态。她的儿子才刚去世不久,她的神情却无一丝悲伤。她面容沉静,缓慢地落座。
杜兰泽抬眼一瞧,瞧见太后裙摆上的团龙绣金花纹,以及一双“福寿齐天”底纹的棉缎鞋,鞋面镶着金银、嵌着珠宝,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皇帝已死,太后却没换一身素服。
太后不做表面功夫,必是已经独揽大权。此时太后召见杜兰泽,只因杜兰泽尚有可用之处,太后并不急于判她死罪。
杜兰泽道:“微臣身受重伤,神智尚且清醒,请问娘娘有何吩咐,微臣自当遵从。”
太后道:“果然是个聪明人。”
杜兰泽极尽谦卑:“仰赖娘娘的洪福,微臣才能苟延残喘。微臣先后侍奉了两位公主,今夜又拜见了圣上,便在有意无意之间,探知了许多消息。娘娘若要查问缘故,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后的手指慢慢地捻动着佛珠:“哀家本该严惩你,念在你是有名的学士,也曾侍奉过两位公主,可以免受凌迟之苦。”
杜兰泽纹丝不动。
太后按住一颗佛珠:“哀家已定了你的死罪,触犯圣怒,秋后问斩,你可有异议?”
杜兰泽仿佛得到了什么赏赐似的,毕恭毕敬地说:“多谢娘娘法外开恩。”
杜兰泽没有丝毫怨气,只因她早已料定了死局。
她平静地叙述道:“微臣并无任何奢求,生前漂泊不定,死后方能解脱,但在解脱之前,微臣愿为您效劳……”
伤口突然泛起疼痛,灼烧似的刺痛,刺进她的骨缝里,她强忍着痛苦,额头沁出了冷汗,又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
她无法斟酌字句,只能尽快说完:“如今天下大乱,战事频繁,各方势力割据一隅,朝政尚未稳定,急需您主持大局,守卫大梁朝的江山社稷……”
太后打断了她的话:“你还有什么遗愿?哀家酌情考量。”
杜兰泽抬起头来:“只有一个遗愿,希望您能允许燕雨离宫。”
提到“燕雨”二字,太后就记起了他的言行举止。
燕雨的城府极浅,他虽是华瑶的侍卫,武功却不如华瑶。华瑶留他在身边,大约是为了逗乐解闷。
倘若太后把燕雨放出宫,燕雨必定会投奔华瑶,换言之,燕雨和杜兰泽都对华瑶忠心耿耿。先前方谨收用杜兰泽,正中了华瑶的诱敌之计,如今的形势也对华瑶更有利。
太后闭目养神,自有一番权衡。
太后与东无之间的嫌隙已成,东无秉性残暴不仁,若是掌权,必不长久。他并非帝王之材,却像他父亲那般刚愎自用。
若缘、司度、琼英、安隐势单力薄,在朝堂的资历尚浅,在民间的声望极低。他们缺乏帝王之相,无从建立帝王之业。
大梁朝的未来皇帝,将是华瑶和方谨之中的一位,此乃大势所趋、大局所迫,太后也愿意推波助澜。
杜兰泽还没开口劝说,太后已经做出了决断。她命令侍卫去筹备马车,甚至允许杜兰泽再送燕雨一程。
杜兰泽
听完太后的吩咐,也明白了太后的深意。她万般诚恳道:“承蒙太后娘娘隆恩眷顾,微臣感激涕零。”
*
今夜的雨势逐渐转小,乌云也消散了,明早太阳升起之前,这场雨一定会停。
雨过天晴,危机也就随之解除了。
燕雨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的精神还是有些恍惚。他和杜兰泽正坐在一辆马车里,车轮飞快转动,穿过重重宫门,直奔宫外而去。
杜兰泽忽然开口:“太后已经同意将你放出宫了。”
燕雨思考了一会儿,猛地反应过来,杜兰泽只说了“你”,而非“我们”,也就是说,燕雨可以逃离,杜兰泽会被太后囚禁。
燕雨急忙道:“不不不,你不走,我也不走,我要陪你留下来。”
杜兰泽的声调略微提高:“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命令你,离开皇城,去秦州投奔公主,你不能意气用事,务必以大局为重。”
伤处的疼痛仍未消退,杜兰泽还在强撑,她的意志力强硬如钢铁,连一丝异样都没有显露出来。
她嘱咐道:“切莫惊慌,遇事先冷静,凡事多思考,千万要保重自己,尽快赶到秦州。你在京城的所见所闻,不能透露给除了皇族之外的任何人……我们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杜兰泽抬起一只手,轻拍燕雨的掌心,他还没答应她,她已经完成了约定。
她再三强调:“你一定要记住,你在京城的所见所闻,绝不能透露给除了皇族之外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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