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滚的风沙平定下来,周谦又杀死了十几个羯人高手,雅伦的死讯传遍了战场内外,甘域人迅速退兵了。
失去了雅伦的羯人如同一盘散沙,羯人士兵痛苦地吼叫着,羯人将军死的死,伤的伤,早就不剩几个活人了。敌军士气大减,各个军营的军阵也乱成了一团。
华瑶趁机率兵进城,秦三又率领三万精兵突袭敌军,把敌军杀得七零八落。等到敌军的援兵赶到战场,秦三迅速返回了柯城,战场上满是羯人羌人的断肢残骸。
雅伦的尸体停留在战场中央,启明军没有凌虐她,也没有糟蹋她的尸体。她的头颅和尸身一同仰面向上,死不瞑目。
敌军带走了雅伦的尸体。雅伦打了败仗,他们却不怨恨她,仍把她当作王储敬重。他们把她装入香樟木雕成的棺材里,抬着她的棺材一路往北走。
当天夜晚,敌军的军队连退三十里。
华瑶估算了一下敌军的人数,经过几次大战,羯人只剩七万精兵,羌人也不到八万。甘域人虽有三十多万士兵,精兵数量却也大大减少了。更何况,羯国损失惨重,必将爆发内乱,羌羯的势力大不如前了。
华瑶松了一口气。她虽然也受了内伤,伤势却不严重,休养几日便能痊愈。她洗了一个热水澡,又换了一套干净衣裳。可她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她整整一天没有进食,却没有一点胃口。她的心里还有一股无法排解的烦闷。
她住在柯城的行宫里,她穿着白缎青纱织成的衣袍,裙摆上流淌着柔软滑亮的光泽。她手边的檀木桌上,摆着一对琉璃花瓶,两朵牡丹花,各有各的富丽娇艳,分别插在两只花瓶里,花瓣的颜色似红非红,似粉非粉,在灯影与凉风中微微摇曳。她闻到一阵花香,她又想起了方谨。
谢云潇坐在华瑶的身旁,他察觉到了她心神不宁,却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他握住她的右手,她反倒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华瑶道:“我去看看姐姐,你……你先吃饭吧,不用等我了。”
华瑶一溜烟跑出了卧房。她的双腿有些酸痛,但她跑得很快,回廊上挂着红纱灯笼,她穿过一片飘摇的红光暗影,脚步渐渐地变慢了。
她走到方谨的房门前,恍惚之间,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一年,她才六岁,第一次听人说起鬼故事,她觉得害怕。她似乎能听见皇城深处的鬼哭狼嚎,恐惧像是一条蛇,缠紧了她的心脏。她急忙抓住方谨的裙摆,把她听来的鬼故事告诉了方谨。
方谨教导她:“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你身边有那么多坏人,那么多恶人,为什么鬼不敢杀他们,不敢吓唬他们,却来吓唬你?”
华瑶茫然地摇头:“姐姐,我不懂。”
方谨道:“因为你说的‘鬼’,其实也是恃强凌弱的蠢货。他们不敢折磨十恶不赦的坏人,那些坏人歹毒、狠辣、罪恶滔天,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无论人还是鬼,只敢欺负你这样的弱者,你不要害怕,更不要恐惧,你要愤怒,要往死里斗争,宁死也不能露出一根软骨头。”
不要害怕,要愤怒。
这一句话,华瑶也记了许多年。
华瑶轻轻地敲响了方谨的房门:“姐姐?”
方谨道:“进来吧。”
方谨说话的声音比平日里更轻,华瑶的心跳越来越快。华瑶推开房门,缓步走入内室,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药香味。
周谦正跪在方谨的床前。汤沃雪坐在一把椅子上,她抬头望着华瑶:“殿下……”
华瑶道:“姐姐怎么样了?”
床前的桌柜上,两盏烛灯明明灭灭,灯火微弱,照亮了方谨苍白的面容。她的左肩上还有一条寸长的血口,紫红色的血水浸透了雪白的纱布。
周谦闭上双眼:“老臣……老臣尽力了。”
华瑶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方谨回答道:“我活不过今天了。雅伦的刀上涂满了毒药,这毒药名叫‘九死’,世间没有解药。”
华瑶踉跄一步,连忙扶住了床柱:“姐姐,周谦和汤沃雪医术高强,我也准备了很多药材,我还有几盒天元果,那是天下第一的解毒药。你内功深厚,又是化境高手,只要调理得当,还是可以活下来的……”
方谨打断了她的话:“天元果也只能让我苟延残喘,不能根治这种毒药的毒性,与其一天一天地等着自己全身腐烂,不如早早地投胎转世。”
华瑶道:“姐姐……”
方谨道
:“我写了几封亲笔信,交给了我的属下,我命令他们尽心辅佐你。”
华瑶没料到方谨会做到这一步。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字。
方谨抬起手,拿出了枕边一只木匣。她打开木匣,这里面装的是她的印章,兵符,宝库的钥匙、账本、清单,以及通往宝库的详细地图。
方谨把木匣递给华瑶:“要不是你赶来见我最后一面,我也不想把这些东西留给你。”
华瑶双腿一软,抱着木匣跪在了床边。她思绪混乱,只能说出几个字:“姐姐,我……”
方谨嘲讽道:“你也不过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华瑶猛然抬起头。她眼里泪光闪闪:“我是真的想让你活下来,我说过,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姐姐。”
方谨笑了笑:“你做戏做得真好,还让周谦和汤沃雪照顾我,我的铁石心肠都被你打动了,兵符和宝库,就是我送你的回礼了。”
华瑶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做戏,还是在流露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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