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是我主动问沈先生的,刚才在书房外头听到你们在讲话,”苏青瑶道,“怕你被特务绑票。”
“不至于,”徐志怀笑笑。
他想,自己应该和她多讲两句,不能什么话都让沈从之抢在前头说,显得他很没存在感。但转念想,政治上的事,讲了也没用,她是做学问的,说出来反倒害她伤神,何况是在这过节的关头。
“让你担心了,”徐志怀柔声说着,绵绵地吻她的眼睛,又露出腕表。“对了,你不是说晚上要去参加学校的圣诞舞会?”
苏青瑶低头看看时间,的确差不多。
她从他腿上下来,去浴室洗澡。裹着浴衣出来,徐志怀已经在换衣裳。灰呢的窄腿裤上,是一件天蓝色细条纹的白衬衫,领子别两根米珠领针,正在打领带,绛红底子上是极细的暗金色斜条纹。领带的结头不够板正,苏青瑶在浴衣上擦擦手,给他重新系了一遍。
她要穿的衣服,徐志怀提前放在床上。
最上头是一件棉布的锥型胸衣。
现在是民国三十五年了,好容易走出长达百年的裹脚与缠胸的阴影,女人们报复性地要把独属于女人的一切摆到台面,譬如子弹一样的胸衣,短到膝盖的旗袍和收紧的腰身。只不过,苏青瑶自少女时代解开裹胸布后,要么不穿,要么穿一层吊带衬裙,刚开始穿有筋骨的胸衣,总是摸不到搭扣。
她在床畔,耸起肩,两手绕到背后摸索。
突得,一双手插进来,替她扣上。
苏青瑶转头,身后当然是徐志怀。
他垂眸,专心扯平胸衣下围褶皱的棉布,还未穿外套,领带直往前跑,抚在她的后腰,像另一只发凉的手。她脸发红,一扭身站起,穿衣。天青色的短旗袍,用缎面而有釉色的质感,从右肩到左膝贯穿一支钉珠亮片的蓝白花卉。侧边拉链开到腋下,苏青瑶勉强拉到侧乳的位置,回眸瞧他。他坐在床边,分明看懂了她的意思,但不动。苏青瑶只得抬着胳膊,嗔道:“志怀,你帮帮忙。”徐志怀起身,替她拉上去,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叫我帮。”苏青瑶推一下他的腰。“刚才不用,现在用。”说罢,她绕开他,坐到梳妆镜前。
头发也与十年前大不一样。
从前流行把头发往下烫,蜷蜿鬓边,如今时兴朝上卷,高高隆起,越威武越好。苏青瑶没烫发,做不出那高耸的山头,况且是学校举办跳舞会,不宜夸张,便将长发盘在脑后。徐志怀靠着妆台,给她递卡子。
梳妆完毕,苏青瑶与他一同出门。
两人都会开车,便让司机也放假。开车到中环,出来过节的人实在太多,徐志怀找了个地方停车。他下来,绕到另一边开车门,苏青瑶扶着他出来,抚一抚衣摆,怕起褶子。她看完自己的,又去拍他的。徐志怀举起手,由她打被子似的围着拍了一圈,然后放下胳膊,揽住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