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在身后轻轻阖上,将外头仍算明亮的光挡去大半,屋里顿时昏暗下来。
待适应了屋内的光,云英才看清这间浴房的陈设。
的确比小皇孙的那一间宽敞许多,门边是一排只高及她胸前的琉璃折屏,屏风两边是高矮错落的架子,搁着铜盆、巾帕、衣物等。
屋子是半敞开的,正对着门的另一边,是两扇能完全打开的门,此刻便敞着,屋外是一处延伸出去的木台,一丈见方,左右两边是竹编的围栏,正面则是一人多高的灌木丛,想来午后雨天,坐在木台上听雨,亦是一桩乐事。
而在屋子的正中央,水汽最浓郁处,正是绿菱口中那容下五六人也不拥挤的汤泉池子。
偌大的池子以汉白玉雕刻而成,此刻已住满热腾腾的泉水,萧元琮就在那方池中。
浓雾之中,他背对着屋门的方向,靠在池沿上,衣裳自是脱去了,头顶的发却仍束得好好的,发间的玉簪在水汽的萦绕下,闪着莹润的光泽。
而再往下,露于池沿之上的身子自然是光裸着的。
云英不敢多看,只余光瞥过,便迅速低下头,丝毫不敢逾越。
“奴婢见过殿下。”她在屏风外行礼,“殿下,奴婢有事想求殿下应允。”
池中的人动了动,引起细微的水波声,却没接她的话,更没回首来瞧她,只说:“你靠近些,到孤身边回话。”
云英迟疑着,不想靠近。
“云英?”萧元琮又唤了一声,这一次,语气仿佛多了一丝细微的不快。
云英入宫数月,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的不快。
想到先前在半道上他的疏离与冷淡,她心中七上八下,生怕他这一分不快,便将那一月才一次的出宫的机会重新收回去。
“殿下,”她赶紧小步走到池边,在他身后两步的地方跪下,“奴婢想求殿下恩准,在行宫期间,仍能每月出宫一次,探望阿猊。”
说话时,她双手支在衣裙的边缘,眼睛始终落在地上,不敢看他。
萧元琮“唔”一声,仍旧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替孤拿一条巾帕来。”
巾帕在琉璃屏边的架子上,云英应声起来,拿了一条干燥的巾帕捧在手里,回到方才的地方重新跪下。
水中传来波澜声,萧元琮原本沉在水中的胳膊抬起一只,带着一片水渍,朝云英捧在手中的巾帕伸来。
水滴落在洁白的汉白玉池沿上,发出几下轻微的啪嗒声,手指触到巾帕,指尖的水亦很快将巾帕沾湿。
原本干燥蓬松的巾帕立即塌下去一小片,隔着这一小片薄薄的布料,二人的手有片刻交错。
云英只觉朝上托着的手心里,好似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湿热中带着细微的痒,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小虫子,顺着手心钻进骨血里,飞快地爬过心口,又爬至后背。
大约是浴房中水汽过甚,令她感到胸口发闷,抬着的双臂也忍不住轻颤。
她感到自己的触觉过分敏感,只得悄悄咬住下唇,努力低着头,等着巾帕一拿走,便赶紧放下双手,却没发现原本背对着自己的萧元琮,已经扭过头来,无声地看着她的神情。
他拿巾帕的动作有些慢,在指尖隔着布料划过她的手心,即将离开时,忽然开口。
“孤有意给靳昭作媒,今日已命人向珠儿传话,要她出面,邀些京中与靳昭年岁相当的娘子,后日午后一同到北望门外的小球坊中游玩、骑马,难得珠儿与你亲近,到时你也一道去吧。”
听到“作媒”二字,云英心口一颤,脑袋也有些发懵
,好半晌才应一声“是”。
巾帕被拿走,布料的一角从眼前掠过时,直接撩到了眼睛里,极短的一下,却让她眼前一酸,紧紧闭上,原本要放下撑在身前的双手失了方向,也触到了汉白玉的池边,可那一处恰好被汤泉打湿了,手掌一压下去,便是朝前一滑。
前面便是注满了水的池子,她本就是半躬身跪着的姿势,这般一滑,竟是整个人脑袋朝下,扑通一声,栽进水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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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春殿外的山道上,靳昭信步而来。
自抵达行宫后,他便忙着安排羽林卫此番随行的侍卫们。
此地年年要来,众人都熟悉每一处巡视、站岗的地方,不过,今年年初,行宫外围稍作过一番修缮,有几处哨所变动,他做事谨慎负责,每一处都亲自去看过、查过,才算安心,回到营地。
垣墙附近的营地内外,有专门拨给随行侍卫们的住处,大多是六人一间,他是中郎将,比不得皇帝身边的禁卫大将军,但也有一间单独的小院。
只是,还没等他过去收拾,宜春殿便有人传话,说太子有事召见。
他不敢耽搁,当即放下手中行囊,换了身干净的软甲,便独自往山上去。
好容易到了,余嬷嬷不在,门口的内侍说:”殿下正在沐浴,请中郎将稍候片刻。”
靳昭点头,正欲站在廊下等候,那内侍又做了个请的姿势,引他进屋:“殿下说了,深秋山里风寒,若是中郎将来,便请入内等候,不必站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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