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徽不知所谓,老老实实的坐了过去。两人靠的近了,一股带着桃花气的浓烈酒香慢慢飘进鼻间,赵晖面色瞧着格外苍白孤寂,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师兄想念元道先生吗?”
明徽回过神来不由老脸一红,心想赵晖少年老成,怕是一早便知道他和严光龄间是有私情的。不过说是私情,其实也就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喜欢而已,在别人眼里当不成数的。
他不想撒谎,大方坦白道,“从前每日都想,恨不得永远留在他身边。时间久了,便觉的这种痴心思实在没什么益处,不过做些其他事消磨的好。”
“我从前……也会每天夜都想念杨姐姐。”赵晖听罢眉心忽的蹙紧,笑的苦涩不自知,夜色里他像是一把非要刺伤别人的剑,带着嘲意冷冷道,“师兄,你知道元道先生当初为何收你为门生吗?”
明徽摇了摇头,又犹豫的点了点头。不过大概他也能猜出来,无非便是有人用利益固化了这层关系,远远没自己想那般是美好的一见倾心,倾盖如故罢了,
“起先我以为你是燕老将军那边的关系,他派燕斐青这个曾是军中斥候的义子来护我周全,总需要些好处安抚。后来细问,竟然是有人一早给元道先生传的口信,让他厚待于你。”赵晖转头将狭长冷淡的眼睛望向明徽,字字饮血撕裂,“师兄,你付出了真情,可他一开始便是有目的得对你好而已。”
不知为何,明徽听到这些冰冷冷揭开伤疤的话却并不觉伤心气馁,反有些心疼此时此刻面色病态苍白的赵晖。
夜色里的那些话不像是故意刺向他,而是刺向与内心无法和解的自己。想起那日和明靖偷听墙角时杨凤屏说的话,大抵她也不是为了赵晖的一番真情而选择嫁入王府。反是因为极深的仇恨,恨到不惜一切代价,即使玉石俱焚也要借王府之手去报复。
可这些精明锋利如赵晖又怎么会看不透,慧极必伤,倒是情深不寿。
明徽叹息一声,垂下头低声道,“可是带有目的的好也是好啊,君子论迹不论心,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完美无瑕的好事,元道先生即没真的害了我,又让我受益良多。教我开阔了眼界,明白人世间的是非曲直,给予了许多恩惠,那就足够了。”
“不够的。”赵晖厉声打断,闭上眼苦笑,“你能这么想,找出那么多借口,只是不爱他罢了。”
这句话如雷贯耳点醒明徽,他浑身一颤,心里忽空落落的难过。是的,他从未,从未在这个时代里爱过任何人。起先是蓝玉,那最多算他最初在陌生时空里惶恐不安时寻到的慰藉,段鸿亦就是个各方面契合度百分百的完美炮友。就连他难得介怀的严光龄,与其说是情人,更像是他在迷惘时的指明灯,是可以仰望的崇山峻岭。明靖不用多说,相互贪图美色享乐罢了,谁认真谁先倒大霉。
可对于燕斐青呢,明徽绞尽脑汁不知该怎么对这人下定义。于是他问道,“那你爱杨姐姐吗?”
赵晖满身的酒气,混沌中单手撑住发痛的额头,叹息中似是带了几分无奈的哽咽,最后只道了句,“她……对我的好,从不是男女之情罢了。”
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沉默,明徽活了两辈子都没经历过复杂的感情问题,或者说自私于他根本不会为情而伤怀至此,往往痛定思痛一场后醒来还是好汉一条,终究爱人不如爱己啊。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既然爱她,只管待她好就是了。”明徽想不到矜贵骄傲冷静克己,隐忍而疏离的怀王世子赵晖,竟然有一天会为了得不到爱情而伤心买醉。而身为拥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他真的连安慰都说的牵强附会,毕竟他现在如牵线木偶般不知前路,感情于他来说太过奢侈。
赵晖不再多言,抬手指了个方向道,“一直往前走,穿过抄手游廊看到莲花池后右转便是书房。以后无事还是不要在王府内随意走动。”
明徽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默默发誓他以后绝对再也不出院里书房的大门。
作者有话说:
真的有人觉得这对亲兄弟有cp感嘛!!震惊!!!
第111章 读书乏味
明徽不理解一切为情所困的人,按照他的三观理念来说,爱情这种高尚且珍贵的感情明显是把双刃剑,好的时候固然宛如掉进糖罐子般甜蜜,糟糕的时候也会觉得天崩地裂,痛苦不堪,甚至寻死觅活。
所以他铁了心是觉得喜欢就足够了,不用负责又不存在占有欲,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就好,分开了留了念想,彼此都不会产生烦恼。
明徽在窗前望着月亮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决定还是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
又隔了两日的光景,约摸午后一盏茶的功夫,平日里王府例行给明徽手上伤口复查的许大夫被鹿蕴儿领着进了书房。明徽正捧着一本易经看的出神,习惯性的将左手递给大夫,自己则一目十行的继续浏阅,偶尔停顿下来用朱砂笔在一旁的小本上做笔记,动作行云流水,整个人瞧着十分有书卷气,过于精秀的五官没了阴柔怯意,端雅而认真。
许大夫似是常识了,自顾自的给伤口结疤的地方抹了层药膏,继而系上一层薄薄的纱。
“读书人最忌手有伤,科举尤其看重是否残疾。虞公子以后要注意些……”
每次换药时,许大夫都要语重心长的嘱咐一番,明徽心知是好意,连忙点头应下。他刚想着让鹿蕴儿把自己备下的薄礼送过来,抬头间话未出口,猛的瞧见熟面孔,几乎惊掉了下巴,心道你这人怎么什么地方都能混进来。
段鸿亦连忙用眼神示意,叫他不要惊呼出声。明徽点头,冷静的起身去寻了个包裹,里面是些鹿蕴儿在上午刚做好的荷花酥和核桃枣泥糕,许大夫素来喜爱这些外头买不到的私房点心,也不用担心东西是否贵重造人口舌非议,却是心意。
鹿蕴儿一贯的眼明心亮,见明徽和段老爷眼神摩擦带火,她进屋便帮许大夫提起药箱,匆匆将人送出书房小院,路上还跟人家讨论什么做糕点的心得,两人一老一少谈的甚是投机。
等听不到任何动静,段鸿亦终于松了口气,还不等明徽发问,连忙连珠炮般开口道,“瞧你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都说了几遍,我祖父曾是太医院院判,我亲叔父现在也快顶上这个位置了。王府常用的大夫也是从太医院拨下来,启能不给段家面子,将我这个段姓药商借着给世子送补品的名义带进来有何不可。且你来王府的消息我随便寻个州府讲堂的秀才一问便知!”
明徽听的目瞪口呆,差点噗嗤笑出声来。腹诽你这人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两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心里想法,实在默契又好笑。不过他重新坐回书桌故意不去理会,拿起那本易经继续往下看,有意无意的哼哼道,“你这人讨厌的很,上次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段鸿亦还不明白明徽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当即拿起一把腰间别着的折扇放在明徽书桌上,刻意转移话题道,“你先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专门去挑的。”
明徽眨了眨眼睛,默默接到折扇后打开,只见扇面上画着一副朝霜秋风图,上有高山流水,松枝高士。秋江阔远,山居清凉,高士或携琴、或观瀑、或对弈、或罯鱼。周旁空白处有半句题诗——遇饮酒时须饮酒,青山偏会笑人愁,最要紧的是还有一个扎眼的红戳印在上面,愕然唐寅两字。
“这是真……真迹?”明徽这次是真的惊呆了,不可置信的将扇面合上后,他磕磕绊绊的抬头望向段鸿亦,简直瞳孔都震了一震。拜托唐寅是谁,唐伯虎哎!点秋香虽假,但人家才华是真,从前朝弘治年间留下来保存至今的更是有价无市的存在,何其宝贵!
段鸿亦不爱读书,亦不爱收藏古玩,只随意附和了句,“当然,我可是从叔父那花高价买来的,保真!”
“……”明徽扶额,感觉自己着实是有文化有自知之明了,深觉自己用这些真才子留下的文物简直暴殄天物,浪费的很。
“你可喜欢?”段鸿亦见明徽一会儿面部抽搐,一会儿神情呆愣,心里渐渐怀疑难道自己这次送礼是不是没送到点上,怎么瞧着那么别扭呢。
明徽听罢回过神来,急忙用力的点了点头,唇角含笑的将折扇塞进怀里放好,人也变得乖巧谄媚起来,喜滋滋的说道,“金银珠宝不稀罕,这可是千金难买的真传,我今儿都要抱着睡觉的!”
段鸿亦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自己寻了把椅子坐在明徽一旁懒散的翘着二郎腿,随手去捏对方因高兴而红扑扑的脸蛋,解释道,“那日不告而别,是因我贴身的常随急匆匆的递了封份京城叔父的来信,说是有侯爵贵人急需上好的药材,定要我亲自行水路漕运回京。我巴巴的准备好价值千金的上好明贵铁皮石斛,人参鹿茸,回去才知道我竟被叔父那坏老头给忽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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