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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巷里,高墙阴翳中。六个持刀侍卫将中间的清瘦书生团团围住。来往百姓走到巷口,立刻缩回头绕了路,不敢直视。
易听雪双目通红:“我说答应你们,条件是我要去东市一趟,取回我夫人的衣衫。”
侍卫们横刀阻拦。
易听雪毫不畏惧,指着为首人的脸,骂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夺我妻还要辱我至此!我就拿一件衣裳,你们守在前后门口,难道看不住我一个大男人?”
几人对视一眼,嘶哑道:“给你两炷香的时间。”
易听雪深吸一口气,郁卿曾经和她讲过,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脱险。
她板着脸走去东市。
下午,裁缝铺子人最多。易听雪进了裁缝铺就问:“掌柜的,我来取我夫人的衣裳,她从此不来上工了。”
掌柜刚要说没衣裳落下,一抬头,瞧见门口几个持刀侍卫,转身撩起后堂门帘,催促道:“那你快点!真是烦死了!”
六个侍卫守在门前门后,等了两炷香,依然不见薛廷逸出现。来来往往都是些婀娜娉婷的富家娘子和青楼歌女,雪臂香腮,媚眼如丝。寥寥几个男人里,也没一个长得像薛廷逸。
十炷香过去了,侍卫们再也忍不住,冲进去搜查,仍找不到薛廷逸。愤怒之下,要拿掌柜的问罪。
掌柜翻了个白眼,破口大骂:“天子脚下还敢为非作歹?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老娘这块招牌真掉下来,砸死的官都够你跪下喊爹!老娘没看见!赶紧滚!”
“泼妇!”几人面色青白,怕她东家是哪个大姓氏族,赶快回去禀告。
众人走后,掌柜锁了门,来到隔壁,上下打量着歌伎装扮的易听雪,又翻白眼:“从衣衫料上看,这群人应该是李家六房。你若敢暴露我——”
易听雪连忙行礼道谢:“救命之恩,万万不敢!”
掌柜冷笑一声:“你这伪装也太不高明了,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小娘子。”
她翻箱倒柜扒出一堆凌乱衣物,丢向易听雪,“男子身板硬。来——穿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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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天将落雪。一道天光穿投阴云缝隙而来,落在金殿白玉长阶上。
铜花门一开,易听雪跳下马车,理了理衣冠,拂袖向前走。
一道怨毒的目光黏在她身上,易听雪毫不理睬,跟着内侍踏入金殿。
进士及第二十人皆在此列。
易听雪稍稍抬眼,只见天子龙椅前,竖起一道白玉屏风,上头鱼鸟逐游,兰草幽香,并不得见天子真人,不清楚他是否在屏风之后。
如今,就连天子上朝时,也竖着这面玉屏风。满朝文武皆不见天颜。
坊间有话本谣传,这道玉屏后坐着的,已不是四年前那位仁义重孝的天子,而是一只修罗恶鬼,把持着大虞王朝。
易听雪向来对这些杂说嗤之以鼻。
她又微微侧目,正和屏风侧边,代天子行殿试的考官对上视线。
那人看到她,倏然睁大眼,几近失态,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好半天,他才遏制住。
易听雪只看了这位昔日未婚夫一眼,便垂落眸子不再说话。
唯有平恩侯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似有千言万语要问,碍于这是金殿之上,他又是主考官,只得将私情压下,开始问询考生。
殿试除了对答方略策,论述圣贤道,文理大义,还会问时务。前几项易听雪皆对答如流,丝毫不逊于世家子弟,甚至引得其他考生投来钦佩目光。
问到最后一项时务,平恩侯略显低哑的声音回荡在殿中:“诸君以为,分科举士与乡里荐官,优劣在何?”
如今荐官与科举并行,但天子要做什么,众世家子弟也明白,因此都称赞科举更能不拘贵贱,选拔人才。
平恩侯看着众考生,视线时不时落向玉屏风后。轮到易听雪,他暗自握紧手中经卷,屏息凝神。
只听易听雪冷声道:“科举皆是无用功,陛下莫要在这上面白费力气了。”
周遭一片倒吸冷气声,连平恩侯都顿住,以眼神暗示她说错了话。
但易听雪不卑不亢的声音依然响彻金殿,她说起京都酒楼翻了六倍的住店钱,店中打着地铺的寒门学子,以及他们为考试倾注家财,最后落魄而归的模样。她说起夫人为了攒钱给她考试,在东市裁缝铺里日夜穿针引线,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口夹肉的胡饼。
“不拘贵贱?君不见会试前十五皆是六姓七望各家子弟,谁不知其中猫腻!氏族霸占及第榜位。若陛下只想戏弄天下学子一场,何必开科,不如继续行荐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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