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本兵册都很厚实,二十本摞在案桌上,足有两尺高。
姜韶华没有出声,汪侍郎不便离去,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郡主慢慢拿过一本,缓缓翻阅。
“颐堂弟,拿纸笔记录。”姜韶华头也不抬地吩咐。
姜颐之前在宫中做过笔录,早有准备,拿出纸笔后坐到一旁。至于记录的内容嘛,便从这一刻开始,姜韶华和汪侍郎说了什么,都要一一记录下来。回宫后呈给天子。
这十几日的小朝会,汪侍郎已经领教过这一招的厉害。此时心中咬牙暗恨,却也无话可说。
姜韶华在礼部和工部也是如此,不能说是故意针对兵部……事实上,就是在刁难。
在礼部就是随意看看,在工部也没为难周尚书他们,到了兵部,直接就冲着他来了。
不出所料,姜韶华很快张口问询:“汪侍郎,本郡主看着这兵册,颇有些陈旧,不知是几年前的?”
汪侍郎心里咯噔一下:“回郡主,这是三年前的兵册。”
姜韶华抬头看过来,目光明亮:“今年柔然骑兵大举进犯,边军死伤惨重。为何兵册不见减员?”
汪侍郎额上微微冒汗,拱手答道:“统计兵册颇为繁琐,边军大败之后,倒是呈了一份战损的将士名单。因为近来兵部忙碌,暂时还没修改兵册。”
姜韶华淡淡问道:“那今年拨去边军的军费,还是按着之前的兵册数额给的了?”
汪侍郎后背也开始冒汗,强自撑着,抬眼对视,以示坦荡:“今年边军的军费,在三个月前就拨去边军了,是郑尚书亲自拨的军费。具体内情,臣并不清楚。郡主若是想问个仔细,不妨去郑府仔细问上一问。”
“何须这般麻烦。”姜韶华冷然道:“将兵部军费账册拿过来,本郡主要看上一看。”
“对了,听闻衙门里大多有两套账本,一套是真的,另一套是专门留给外人看的。不知兵部衙门是不是也有两套账本?”
汪侍郎脸孔涨红,不知是恼怒还是心虚:“郡主说笑了。我们兵部岂会弄虚作假,从没有什么两套账本。”
姜韶华哦了一声:“看来,汪侍郎只肯拿假账本给本郡主看了。也罢,本郡主权当是长长见识了。”
汪侍郎:“……”
第503章 余波(四)
姜颐不停挥舞笔杆,可惜笔墨有限,根本记录不下这一刻姜韶华咄咄逼人的威势和汪侍郎的尴尬狼狈。
一直没出声的丁侍郎,终于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郡主,兵部的账册,一直由臣保管。郡主要看账册,臣这就去取来。”
姜韶华嗯了一声,看向丁侍郎,声音温和了许多:“有劳丁侍郎。”
丁侍郎私下和南阳王府有往来,明面上很少表露,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至少,汪侍郎并不知情。
眼见着丁侍郎出言为自己解围,汪侍郎心里甚至生出了几分感激。
这个姜韶华,言辞如刀,实在难应付。
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半点不假。
汪侍郎心里不停腹诽,口中却连一个字都没敢多说。唯恐再次引火烧身。
很快,丁侍郎捧着一摞账册过来了:“这里是兵部近五年来的所有账册,每年从户部拨来的军费,都记录在账册上。再以每支军队人数多寡分配。”
“不过,兵部测算军费,只能算个大概。真正精准的数字,只有各军队的主将知晓。”
这也是大梁军队的弊端之一。边军也好,驻军也罢,做主将的都免不了要吃空饷喝兵血。军队真正的兵力,和兵册上的数字不可能相合。喝一两成兵血,都算主将有良心了。
每年兵部要给人数多少不等的几十支军队拨军费,也是件难事。譬如京城的御林军勇威营神武营神卫营,要优先保证军饷充足。譬如边军,军费绝不能省。剩下的驻军,扣几成给多少,就要看驻军主将和兵部这边的关系如何了。
尤其是近几年来,大梁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军费一减再减,驻军的军费根本得不到保证。平州之乱,就是因克扣军费而来。
这些弊病,朝堂众臣清楚,兵部上下清楚,躺在龙榻上静养的太和帝清楚。便是郑太皇太后和李太后,也知道个大概。
清楚又有什么用?这么大的缺口,该如何解决?
大梁天灾人祸战祸不绝,税赋一年比一年少,需要用银子的地方一年比一年多,根本无法解决这个根本难题。
姜韶华没看前四年的账册,拿了今年最新的,慢慢看了起来。
丁侍郎还算镇定,郡主但凡问询,他都会立刻张口回答。不管账册私下里有多少问题,至少明面上还过得去。
汪侍郎也慢慢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彻底舒出口,姜韶华又转头看了过来:“汪侍郎,今年的账册上,显示拨去边军的军费并未减少,甚至还多了一成。记录得这般清楚,为何汪侍郎刚才推托说不知情?”
这么明摆着针对自己,汪侍郎心里恼怒不已,口中答道:“臣和丁侍郎各司其职,账册由丁侍郎保管,臣又不是郡主,岂能随意翻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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