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怎么跟陈疯子解释这颗番薯的事也挺伤脑筋,但她不想在这里生病,只能冒险吃点热食多补充一些能量。
春妮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将另外一个扔给陈疯子,幸好对方不知是顾忌铜管监视的事,接过番薯狼吞虎咽,连番薯皮都没放过。
他进这所监狱的时间远早于春妮,因为后来装疯,他比所有狱友吃得更少,有时甚至没饭吃。要不是春妮来后照顾了他几天,说不定不用倭国人弄走他,他已经死在里面了。
那颗小小的番薯让两人的胃快速地被安慰被取悦,大餐一顿总会使人的戒心降低一点。
春妮揉着肚子问陈疯子:“他们不是在抓流民吗?为什么会拷打囚禁你?”
没想到陈疯子很轻易地就给出了回答,他苦笑了一声,长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陈疯子说,他原先在街对角那开了间洋货铺子,四年多前,因为倭国人占领海城,导致局势越来越乱,他的一位洋人供货商找到他,想低价处理手里的一批货好凑足回国的路费,这批货中就包括了西药金鸡纳霜。
陈疯子原本不是开药铺的,可那个洋人是他朋友,他为人一向急公好义,用手里所有的钱买下了朋友的药。他以为这批药就此会积存在手里成为垃圾,没想到后来租界大封锁,金鸡纳霜是治疟疾的专用药,各类物资奇缺,他手里的金鸡纳霜成了奇货,卖出了比进价高达至少百倍的价。
陈疯子是有历练的人,他知道自己手里这批药如果让人知道后肯定会引人眼馋,他卖药的时候很注意很小心。但他本来就不是卖药的,再者,任何一样生意做足四年,也不可能一点口风都传不出来。
三个月前,他被人抓到了这所位于郊区的秘密监狱,对方不止从他口中拷问出了剩下药品的去向,还逼迫他献出所有的家底保命。他不答应,对方便将他关起来天天毒打折磨。
“我说我什么都没有了,他们非不信。要是不装疯,哪里还有活路?”陈疯子用这句话为他本次的大劫难作了结语。
“装了疯,也没有活路。”春妮补刀。
按照陈疯子的说法,他被抓起来,跟他暗中的身份没有丁点关系。这句话的可信度先打个疑问,但对方如果真的是看上了他的财产和药的话,现在已经掠夺完毕,把他装上车送往北方做人体实验,这可能是他在倭国人眼里,最后仅剩的利用价值。
陈疯子自我解围道:“我不是唯一一个被他们盯上的。在你之前,我们牢里的吴老头,他是卖火油的,也被抓了进来。倭国人想要他手里的火油方子,又怕老头熬不住
刑,才没有像对他跟对我一样上重刑。不过,我看吴老头也撑不了多久了。”
春妮沉默下来,吴老头这几天晚上咳嗽得很厉害,从他的痰音来看,她怀疑他得了肺病。她曾经跟狱警说过,狱警请了个蒙古大夫来过一回,也没了下文。若是放任下去,这一牢房的狱友迟早会中招。
陈疯子问她:“还没问顾小姐,你怎么会想要帮我?”
春妮自有话搪塞他:“不想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能伸手帮一帮,就帮了。”
陈疯子看着她,若有所思,不知信没信。
春妮也不关心。
她不是天生的善人,从不否认自己做事的目的性一直很强。常文远说过,这件事交给他来弄清楚,她就不会插手。
有人依靠是件好事,这件事春妮已经尽到了通报的责任,她没必要逞强做到样样最好。
因为陈疯子的特殊性,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在陈疯子面前不曝露自己,顺便保护好他。
想明白道理之后,春妮取下被烤干的衣服,穿上之后靠在炉子边躺了下来。
跟那几个男人混迹在一个牢房里,春妮没睡过一个好觉。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她得抓紧时间补个眠。
陈疯子盯着春妮看了会儿,也翻身躺下。
一个晚上的时间悄然流逝。
关禁闭的确能攻破大部分人的心防,但偏偏这一晚在这里的两个人都不是常人。
早上,春妮是被一大串钥匙碰撞的声音吵醒的。
“倭国人来放我们出去了。”陈疯子低声道:“出去之后,我告诉你的话,你不要再说出去。”
春妮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陈疯子的意思:这些囚犯们不是倭国人的对手,即使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也无法反抗。就像昨天,春妮只是稍微挑动了一下双方对立的火苗,立刻被川上粗暴无情地浇灭了。
对方无所顾忌,不在乎他们的性命,只要有人不听话,倭国人便会不择手段地镇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反抗不断会加快自己的灭亡,更会增加陈疯子曝露的可能。
她闷闷道:“我明白。”
她嘴里“明白”,实际心里很不舒服:有陈疯子的这席话,春妮想起牢房里的狱友,总觉得他们就像圈里待宰的猪一样,卧在圈里等喂食,茫然不知最后的屠刀即将挥下。
人世间最悲哀的是什么?你已经看到了结局,但你什么都做不了。
对了,还有,猪都没有他们吃得差!
春妮心情一差,立刻带在了脸色上。
来放他们出去的倭国人看见春妮的黑脸,满意地笑了:“顾小姐,二号屋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春妮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回到牢房,看见横躺了一地的狱友。她挨个问过去,果然,被川上的水枪一浇,当天晚上有好几个人发了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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