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了个人来看看你家的洋铁皮,你还有多少?老四呢?”程老板开门见山。
“他出门去了。还有的都搁在这儿了,您先来看看。”
“他不是前些日子还到我家说,戏院里不景气,好些日子没活干?他现在能去哪?”
“那不还是得找活干吗?”
趁两人说话,春妮跟在后头打量房子。
海城的石库门,格局大差不差,跟她以前租的那套差不多。程老板的师弟租在二楼的前楼,坐北朝南,按理该明亮通透,整间房子却跟亭子间似的,乌昏昏的没点热乎气。只因它打齐窗户的整间房至少六成空间累累堆着东西,屋里满当当的全是铁锈味和不知什么东西发出来的甜腻霉烂味。两个孩子就在这支楞得到处都是的货物上翻跟斗,被中年妇人不时喝斥。
程老板跟中年妇人寒喧得差不多,转向春妮:“怎么样?有没有看中的?”
春妮就手掂掂,有些为难:“你这些洋铁皮太薄太软,怕是用不了。”
“怎么用不了呢?这可是上好的白铁皮。”中年妇人着急地拎起一块,上手敲得梆梆响:“您瞧这声多脆响。”
“得啦得啦,”程老板摆手,哭笑不得:“你以为这是咱们戏班子敲大锣,越响越好?真的不合适?”最后一句,问的是春妮。
春妮将铁皮在手里折来折去地寻思,中年妇人站在边上,随着她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渐渐坐立不安。
这时,楼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外面冲进来个人:“他娘,我找到活干啦——师哥,您怎么来啦?这位是?”
这家的主人向四爷回来了。
几个人重新见过,又说了一遍来意,向四爷招呼婆娘给客人沏茶,问春妮:“我冒昧问一句,您买铁皮打算干什么使的?”
“做洋火桶。”
“哎哟,这都转过年入春了,再也冷不到几天,您现做洋火桶还来——”向四爷话没说完,叫老婆在腰上拧了一下,没再说下去,眼里却是有些担忧。
春妮:“我既买你的货,就有法子卖出去,反倒是你这个铁皮不大合用。”
“那怕什么,您不就是担心铁皮太薄?您买了东西后到铁号里淬一遍,两张一叠,再不够再叠一张,不就厚了?”向四爷倒是个脑子活泛的。
“可这样一来,我要多出加工费,淬火的火耗,废品率也得算进去,质量肯定也比不上厚铁皮,价格还得再降,七算八算的,这就不老少了。”
“这么办吧,您要是能把我这些货都要了,我给您算便宜点,不能叫您吃亏
。”洋铁皮的价比他囤货前少说翻了十倍以上,就是让点利,他也不亏。向四爷这话说得很轻松。
春妮抻在这半天,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向四爷做事爽气,很得她的好感,这一屋的洋铁皮,粗估下来能做一二百洋火桶,卖过这一阵子是足够了的,遂点头应下。两人讲了个彼此都能接受的价,春妮便打算先出门,找几个扛大包的来拉货。
却叫向四爷掏出几个铜角子,抢先唤来自己儿子:“顺子,去弄堂口找几个人来帮忙搬货。”
又招呼春妮:“再坐会儿吧,我们家这块儿人头熟,保准找的是正经干活的老实人,不会毛手毛脚。唉对了,您说您做的洋火桶,这会儿能卖给谁?”
春妮看了眼程老板,后者向她点点头。这会儿海城很多人私下都干些不好说的买卖,她这事也不稀奇,低声道:“洋人——”
向四爷“嘶”地一声,冲她竖起大拇指:“您可真是敢想敢做,那您一次做这么些桶子,钱财可还趁手?”
春妮皱眉,这话就问得过界了。
向四爷解释说:“我意思是,您若是有钱财上的问题,我也可以帮忙想想办法。”
春妮不至于做不起几个洋火桶,但做生意嘛,能不用自己的钱,就不用自己的钱。她立刻顺杆往上爬,问向四爷:“那你能挪多少出来给我?利息又怎么算?”
“那就得看您做的生意有多大了。”
春妮想了想,问道:“我跟向四爷是头一回见面,你不怕我拿了你的钱跑了?”
向四爷哈哈笑起来:“要是旁人,我肯定心里要打些鼓。但顾小姐一来是我师哥带来的,他这个人我知道,怕麻烦,轻易不肯沾这些事,他肯带着您来,至少对您的品格是放得下心的。再者您手底下这么一大摊子家业,何必来骗我这点小钱?怎么样?咱们这生意能不能接着再做下去?”
刚刚几人聊天,向四爷已经知道春妮现在负责一所流动学校的运营。春妮也从程连玖那得知,他的这位师弟是武生出身,只是唱戏的功夫稀松,在旧京城里排不上号,只好跑到海宁城来混饭吃。前些日子他们戏院惹上麻烦,连累他也丢了差事,刚刚才找到一份在电影公司做武行的工作。
在现在的海城,各行各业都不景气,唯有舞厅和电影蒸蒸日上,一天比一天火爆,是众人眼里的金饭碗。向四爷这时候能钻营进去,也是一号人物。他在海城经营的时间比程老板时间长,跟他搭上线,说不定自己也能拓开个新局面。
“多的不说,一二百块现大洋,我没问题。”
春妮怦然心动,转向程老板:“这事,您看能不能做?”
程老板却吭哧两声,问春妮:“你那个生意,一二百块够不够?”
春妮一时没闹懂他的意思,有点懵逼地看着他。
“要是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钱,也投给你。”他应该没跟人谈过这些,出口很艰难:“怎,怎么样?”
春妮:“……”找个材料,顺便还拉来了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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