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老子现在要每天慈眉善目,与人为善!
万一吓到了哪个街上孩子,杜俞都想要主动认个错了。
顺风顺水全须全尾地回到了鬼宅,杜俞站在门外,背着包裹,抹了把汗水,江湖凶险,处处杀机,果然还是离着前辈近一点才安心。
这会儿杜俞在路上见谁都是隐藏极深的高手。
然后前辈便接过包裹,无需杜俞帮忙,他一个人开始张贴门神对联,和那些春字福字。
当前辈贴完最后一个春字的时候,仰起头,怔怔无言。
杜俞没来由想起前辈曾经说过“春风一度”,还说这是世间顶好的说法,不该糟践。
两人离了鬼宅。
前辈去了趟火神祠废墟,所到之处,老百姓一哄而散,畏若豺狼虎豹。
前辈在主殿遗址那边,蹲在地上,捻出三炷香,上香插地之后,微笑道:“可不能遂你的愿,一闭眼就拉倒了,还是要让你回来陪我一起糟心的。下次见面,骂完我之后,别忘了请我喝酒。”
杜俞不知道前辈为何如此说,这位死得不能再死的火神祠庙神灵老爷,难道还能活过来不成?就算祠庙得以重建,当地官府重塑了泥塑像,又没给银屏国朝廷消除山水谱牒,可这得需要多少香火,多少随驾城老百姓虔诚的祈愿,才可以重塑金身?
两人一同离开随驾城后。
走了一些时日的山水路程,然后有一天,那位原本早已不再斗笠青衫的前辈,又取出了斗笠和行山杖,背了那只笨重的大竹箱,但是依旧身穿一袭雪白长袍。
陈平安递给杜俞两页纸,“一张名为阳气挑灯符,一张名为破障符。以后再行走江湖,行善为恶都是你杜俞自己的事情,但是如果遇上一些可做可不做的多余事,例如当个古道热肠的江湖侠客之类的,或是做一回斩妖除魔为民除害的练气士,你才可以使用这两种符箓。不然你就别贪心,学了画符之法,也当它们是两张废纸,做得到吗?想好了,再决定接不接。如果接下,看完后记得销毁。如果不接,只管离去,不打紧。”
杜俞毫不犹豫就接下那两张纸,“前辈放心,就像前辈说的,生死福祸都是自找的,我今天拿了这两张纸,将来学成了前辈传授的仙家符箓,只要不是那种必死的局面,又有那份心气,我杜俞一定会做上一做!”
那人笑了笑,拍了拍杜俞肩膀,“挺好的。”
杜俞竟是有些热泪盈眶。
看着那位前辈渐渐远去的身影。
杜俞突然问道:“前辈既然是剑仙,为何不御剑远游?”
那人只是扶了扶斗笠,摆摆手,继续前行。
第508章 好人小姑娘
槐黄国是北地小国,不毛之地,朝野上下,都穷,以至于君王都没办法派遣官员按时祭祀五岳神祇,所以就有了礼、户两部部官员不上山的说法。
可能是朝廷不够礼敬五岳山主的关系,加上地方祠庙稀疏,香火不盛,槐黄国市井乡野常有妖魔作祟,故而常有别国真人、高僧游历山水,救民于水火。只不过这些在地方上颇为吃香的高人,从来走不进槐黄国的真正权贵门庭,后来干脆就直接绕开京城,省得碰一鼻子灰。
这天槐黄国与南边银屏国接壤的边境关隘,有一位头戴斗笠的白衣书生,递交了通关文牒,进了边城,逛荡了一圈,在一处集市天桥,坐在竹箱上,啃着刚买来的葱花饼,与当地百姓和一些生意做得不大的行脚商贾,听那说书先生讲述一些神神怪怪的故事,说书先生上了岁数,古稀之年,不曾想中气却足,扯开嗓门能震天响,正唾沫四溅,说那步摇郡先前出现了一头绝顶凶悍的大妖,盘踞山头,一到夜晚就化作黑烟潜入郡城,专门掳掠黄花闺女,官府根本无法阻拦,结果被一位郡守老爷邀请而来的老真人设坛做法,引来雷法,只见那原本月明星稀的深夜时分,突然暴雨雷鸣,大妖隐匿瘴气横生的那处山头,啪叽一下,就有一道雷电砸入了深山,事后有胆大樵夫循着动静入山一看,竟是一条粗如水井的大蛇给大雷活活劈死了,只是可惜了那些黄花闺女,山坳当中,骷髅遍地,白骨嶙嶙,瞧模样,应该都是那些不幸女子。
听者人人倒抽一口口冷气,毛发悚立,背脊发凉。
那个身穿雪白长袍的游学书生,亦是跟着旁人一惊一乍。
叮叮咚咚,有听众上前带头给了赏钱,后边有人陆陆续续掏腰包,丢了些铜钱在大白碗里,说书先生瞥了眼碗里的收成,抚须一笑,够买两壶酒了。
最后说书先生又讲了玉笏郡亦有妖魔作怪,无法无天,只可惜此郡的太守老爷是个守财奴,既无人脉关系,又不愿重金聘请真人、仙师下山降妖,玉笏郡百姓实在可怜,被纠缠得鸡飞狗跳,所幸作祟妖魔虽然肆无忌惮,好在道行不高,远远不如那条被天雷劈杀的步摇郡蛇妖,不然真是人间惨事。
老百姓喜欢的是热闹,便有汉子询问那玉笏郡妖魔到底是何方神圣,说书先生便娓娓道来,说郡城有白衣吊死鬼,喜好吓唬更夫,深夜敲人门扉,使得郡城夜间无人胆敢出门,还有荒冢狐兔出没,经常有妖冶妇人花枝招展,喜好勾引男子,汲取精元。又有一伙凶煞厉鬼赶跑了寺庙僧人,鸠占鹊巢,还有渡口绿衣少女,以河水为宅,兴风作浪。
有人便不信,说银屏国与咱们槐黄国,一向安稳,已经好几百年不见精怪妖邪,怎的如今一股脑冒出来,该不会是吃饱了撑着的家伙,故意装神弄鬼骗人钱财吧。说书先生吹胡子瞪眼睛,说自己便亲眼见着了那步摇郡蛇妖尸体,与那渡口绿衣水鬼的惨白面容。
听众嗤笑不已,皆是不信。
古稀老人环视一圈,最后看着那个刚吃完葱油饼的白衣书生,伸手一指,“这位外乡远游的读书人,定然读书多,见识广,你们问问他,世间到底有无鬼魅精怪。读书人,哪怕你不曾亲眼见过,听说过的也作数嘛。”
众人齐齐望向那个戴斗笠的年轻人,那人摇头道:“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过。”
嘘声四起。
说书先生一看不妙,赶忙收起那只大白碗,收摊了收摊了。他娘的读书人都没一个好东西,不捧个钱场也就罢了,捧个人场都不会,一看就是个没半点希望金榜题名的。
摊子一收,听众看客也就散去。
说书先生狠狠瞪了眼那负笈游学的外乡书生。
陈平安笑了笑,站起身,背好竹箱,那把剑仙与养剑葫和玉竹扇,先前都已放入了竹箱,手中就只有那根青翠欲滴的行山杖,这一路行来,行山杖已经炼化完毕,同时在袖子里藏了几张普通材质的黄纸符箓,都是阳气挑灯符、涤尘符和破障符这些《丹书真迹》上的寻常入门符箓。
陈平安走到老人身边,“老先生,我请你喝酒,要不要喝。”
说书先生斜眼看他,瞅着手无缚鸡之力,不像是什么打家劫舍的歹人,只是江湖路不好走,天晓得路上哪个瞧着水极浅的小水坑,就要让人崴脚,所以哪怕实在嘴馋,也是强行咽了口唾沫,笑着拒绝道:“不用不用,这位公子的好意心领了,我还要赶路,过关去往银屏国谋生,城中这边的客栈收钱如杀猪,露宿街头还要惹来麻烦,不如过了关去,睡在荒郊野岭,天不管地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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