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小区后坐上公交车,保鲜袋一直掩盖在衣服底下,她神经质地望向车头和车顶,总觉得仿佛有摄像头在对准自己,她要尽力表现得若无其事。
到了菜市场,她挑了个最脏的垃圾桶,把保鲜袋扯开,里面的东西丢了进去。做完这个她稍稍松了口气,找了个水龙头洗手。认识的摊贩向她打招呼,她微笑着回应,仿佛和平常一样。但她感觉自己扯开的嘴角有些僵硬。
菜市场人声嘈杂,气味难闻。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拿出手机给陈川打电话。陈川显然还没睡醒,她锲而不舍地打了好几通,陈川才接起来,语气完全是还在梦游的样子,带着几分被惊扰的气恼。
“妈,你干嘛啊?这才六点多钟……”
“你昨晚上几点回来的?”
“十二点多吧,早着呢妈,我没在外头乱搞也没在外头喝酒。”
“你怎么没回自己屋里?跑我们这里来干嘛?”
“有点事想跟我爸说嘛……哎哟妈,你再让我睡会行不行?我爸都还在睡吧……”
“有什么事不能跟你妈说要跟你爸说?”
“不是……都是生意上的事,跟我爸说的时候你不都在旁听嘛……你吃什么醋啊……”
“生意上的事?”
“那不然呢?我跟我爸还能聊啥啊?聊动画片?”
吉灵云听不出陈川语气中有什么不对,拐弯抹角的策略看来并不成功,她决定直截了当地询问:“你昨天晚上开车回来,有没有撞到什么东西?”
“撞到什么东西……”陈川听起来在吃力地回想,“那么宽的大马路能撞到什么东西……啊!是有撞到!”
吉灵云觉得喉咙很干,要说不出来话了,“撞到什么了?”
“撞了个狗子。黑漆麻拱的,没有路灯,那个狗子不知道在搞什么就站路中间不动,都到面前了我才看到。”
“它看到车来了不跑?”
“它就是不晓得跑啊,站路中间把我死死盯着。个头又不大,我开着大灯都靠近了才看到它,两个眼睛跟灯泡似的。刹车也来不及刹。我那时候烦得很,也就懒得管了。”
听到是条野狗,吉灵云才终于放下心来,可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猛的一个激灵,问:“你说路上没有路灯,你是送季辞回龙湾去了?”
陈川被吉灵云已经搞得全无睡意,头脑清醒,口齿清晰地向他妈交代一切:“下午陪她买了车,在峡江市跟几个同学吃了饭,晚上送她回老屋,路上回来的时候把狗子撞了。然后又开车跟朋友去喝了两杯,十二点多钟叫代驾回家——清楚了吗?”
吉灵云立即捕捉到他话语中的漏洞,大声斥责:“你刚才不是还说没在外头喝酒吗?看我回来收拾你!”说完挂了电话。
在超市买完了菜,吉灵云还是觉得心神不宁。又去菜市场旁边巷子里的一个小铺子买了一大包纸钱和打火机,走去江边。
时间依然很早,没到七点,江上的白雾尚未散去,朝阳隐没在云层里。江边有一排大柳树,吉灵云就在柳树下点燃了那堆纸钱。江水的湿气笼罩着树与人,纸钱在浓厚的湿气里缓慢燃烧,烟飞烬绕,徐徐盘旋。
吉灵云的内心被一种莫名的恐惧与不安撕扯纠缠,她翻身跪下来,向江水里磕了几个头。
“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不要再骇我们了,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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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家议
叶希木把小狗带回了他住的小区。小区保安老爷子特别喜欢狗,以前在森林公安局专门负责养狗,退休后就在单位小区里看门。他见叶希木捡了条小狗回来,乐滋滋地迎上去,帮叶希木在小区院子的水池里先给它冲了个澡,把身上的污渍都冲干净。
“还是个小四眼儿呢!”老爷子看着冲干净后露出原本毛色的小狗说。
这个小狗是个铁包金,通体黑色,四肢和尾巴尖尖是金黄色,眼睛上头还有两片黄色,看着就跟长了四只眼睛一样。
小家伙刚洗了个冷水澡,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怕得,瑟瑟发抖。
老爷子从保安室拿了包药粉和一袋散装狗粮给叶希木,“回家再给它洗洗,驱虫药上上,养不了就拿过来给我。”
叶希木谢过了老爷子,但他还是不想麻烦老爷子。老爷子心疼那些退役的警犬,把年迈的、伤残的、没人要的警犬都带回家养,现在他家里五六条老狗,已经养不下多余的了。
这个小狗特别乖,尤其不大声叫唤,害怕或者讨食的时候也只会小声地发出嘤嘤的低鸣,吃完就在角落蜷成一团睡了,就像是懂得不能给人添麻烦似的。吹干的毛发硬硬奓奓的,像一只大猕猴桃。
父亲叶成林出外勤的时候多,身边总带着一只大狼狗。叶希木耳濡目染,也多少明白了怎么养狗。他蹲在小狗跟前,捏了捏小狗还塌着的耳朵尖尖,小狗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
叶希木对小狗说:“赶紧长大吧。”
*
早餐桌上,陈川和父亲陈鸿军面对面用餐。陈川端着豆腐脑吸溜吸溜,陈鸿军看他这副做派不惯,拿筷子打了一下陈川的手:“放下!”
陈川已经好几年没挨过老父亲的打,哪怕也就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惊恐地放下碗。
吉灵云在一旁喂猫,猫是大儿子陈峰夫妻俩养的,陈峰妻子杨静怀孕,两边父母让他们把猫扔了。杨静舍不得,陈峰就把猫送回了父母家,请吉灵云帮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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