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风扫落了半截枝桠,恰巧掉在鲜红的花色之上,打碎了花颜的鲜丽。庄明道听闻这个条件,抬眼看向案几对面,年轻的女娘依旧坐得笔直,端着谦和的笑,丝毫没有半分惧意。
十年,她这是要给新帝换十年喘息的时间。
“十年而已,比起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划算多了。”
“再者,人心总是欲壑难填,庄家主若不缓一缓辛氏,任其再做大下去,辛家主乃至其子嗣可还会对庄氏那般恭敬?”
阿笙这话语中俨然是将辛氏当作了物件一般,是庄氏的物件,而非一方大族。既是物件,在持有人的眼中便有价值的大小。
况且,阿笙可不会认为庄氏手中仅有辛氏这一枚棋子。制衡之术不仅是帝王之术,也可用在江淮这些世族身上。对于庄氏而言,抑制一个辛氏,也能让手里其他棋子有了成长的空间。
“我听闻你如今与东宫走得颇近,为何不将此人交给东宫,而选择来庄府?”
这是庄明道想不明白的事,若是阿笙手中当真有顾胜川,为何不直接交给东宫,拿捏了此人,东宫当能拿下辛氏才是。
阿笙浅笑道:“如今帝京的局势您应当知晓一二,东宫不日即将继承大统,但如今朝中局势分裂,若是新君刚上位便大刀阔斧斩挑起与世族的纷争,便会走了轩帝从前的路子。”
说着她摇了摇头,“这般行事,江山难稳。”
若当真要动辛氏,须得坐稳了皇位、有了足够的筹码才能行事,但问题是,若辛氏干政不能得到抑制,新君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坐稳皇位?
这才是阿笙来找庄氏谈的根本原因。
“当然,要对付辛氏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说到这,阿笙叹了口气,“但我从前见祖父为天家多是操劳,我这个人懒,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不愿走了他老人家的老路,所以这件事我选择跟庄家主谈一谈。”
天家、世族两不得罪,这不过片刻的言语,庄明道便看清了窦氏这二姑娘看似云淡风轻的“野心”,而这样的人却偏偏还有裴氏做后盾……
庄明道敛了敛眉目,还是端起了谦和的笑,“二姑娘若要我答应,还需将顾胜川交给我。”
闻此,阿笙却是摇了摇头。
“我既答应了他要保他安全,人便不能交给庄家主。”
“顾胜川我会留在燕城,交由裴氏看顾,家主若是不放心,亦可派人盯着。”
阿笙是深知庄氏不敢在裴氏眼皮子底下动手,才会提出这个条件,但她也清楚,光凭这一点定然无法让庄明道点头。
阿笙从袖中取出来一份薄薄的信纸,缓声道:
“为表诚意,我还有另外一件东西给家主过目。”
“这些是庄大姑娘这一次在帝京相交的寒门子弟的名册,我想家主或许想知晓一二。”
庄明道神色狐疑地接过阿笙手中的信纸,打开一看,眉头却是越蹙越紧。
“她所相交的这些人在民社当中亦有名号。庄大姑娘借着庄氏的名义,为这些人在朝中走动关系,他们虽未在恩科当中得到前十席,却得了不错的官职,有一人更是直接进了中枢,官级甚至大过袁家的子嗣。”
“庄氏乃是大族,却背弃世族利益为民社之人谋利,大姑娘这作法怕是不妥啊。”
阿笙看着庄明道拿着纸张的手不由地紧了又松开,勾了勾唇。
庄明道看了那份名单良久,而后长长缓了口气。
“二姑娘可还有要让我看的东西?”
闻此,阿笙笑了笑,“家主说笑了,那些零碎的事多了去了,哪里能都拿到家主跟前来。”
换言之,这类的把柄,阿笙手里还有。
阿月此番不顾家中劝阻,这帝京一趟落下如此多的把柄,还被人拿到了家中谈条件……念及此,庄明道不由抿了抿唇。
若这些东西被江淮世族知晓,莫说她那痴心妄想的裴氏主母之位,就是江淮也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这个女儿当真是让他操碎了心。
良久,直到室内那梵香燃尽,生出了灰灭的味道,庄明道遂才松口。
“辛氏的事,我应下了。”
这一声应得并不容易,庄明道思虑了另外的选择,无非都是两败俱伤,对于庄氏而言,有窦长笙手里的东西在,一切都不是上上选,可偏偏,又动不得此女……
“那便谢过家主成全。”
庄明道见阿笙的眼中不见多少喜色,依旧那番浅笑如云的模样,这让他当即想起了裴氏九公子,这二人的某些习惯当真相像。
此时,屋外来报,去往别院的管事已经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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